《六朝云龙吟》全文阅读

第十五集 太泉古阵篇(1/2)

作者:弄玉&龙琁

    本集简介:

    周族人在短时间内势大无比,周飞更是率领属下直奔“群仙殿”寻宝,程宗扬一群人却分散四处,凉州盟的人马甚至被追杀将尽!

    明明找到小紫劫走的何漪莲和尹馥兰,却不见小紫踪影。众人好不容易趁著抢夺琉璃天珠的乱势擒下莫五,这厮竟承认与碧姬有一腿!原来小紫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莫五!难道他才是小紫的生父?。

    第一章。

    巨大的桥墩拔地而起,宛如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森林。无数桥梁纵横交错,遮蔽了天空。一行人匆匆从桥下穿过,与头顶宏伟的建筑相比,桥梁阴影笼罩下的人类仿佛蝼蚁般渺小。那些人行色匆忙,浑未留意远处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盯梢的外姓人像螳螂一样伏着身,悄无声息地穿过草丛,他路过的荒草间,埋着一只不起眼的窨井盖。

    阳光透过井盖的栅栏,一直向下延伸,最后落在一片阴暗的地下世界中。

    鲜血在冰冷的士敏土壁上缓缓流淌,两具尸体一左一右倒在脚边,脸上还残留着惊骇的表情。

    程宗扬又重复了一遍,“小紫在哪儿?”

    听出他声音里并没有恶意,何漪莲紧张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反问道:“你是谁?”

    程宗扬皱起眉,“你紫妈妈没说吗?”

    “哪里来的紫妈妈?”

    何漪莲不悦地说道:“你这般胡言乱语,莫非是个疯子?”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自己眼看着小紫趁乱将何漪莲和尹馥兰劫走,才杀出去接应武二,可何漪莲似乎根本不知道小紫的存在。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何帮主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这里不能来吗?”

    何漪莲微微抬起下巴,“我从太泉古阵进来便在此地。”

    怎么可能?程宗扬虽然对太泉古阵远称不上熟悉,但徐君房说过,从太泉古阵传送进来,只会随机出现在前三层。也正是因此,通向第四层的唯一出口奈何桥,才成为探险者难以逾越的天堑。何漪莲是在撒谎?还是别有缘故?

    何漪莲忽然道:“你是来寻宝的么?”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那还是能是别的吗?”

    何漪莲微一沉吟,接着展颜笑道:“你运气真好--我今日一进太泉古阵,便在此地找到一只宝箱,既然大家都是寻宝的,不如一人一半如何?”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了。”

    “在这边,随我来吧。”

    何漪莲一边走一边像是随意地说道:“我一直在这里寻找宝物,还没有出去过,外面想必很乱吧?”

    程宗扬连连点头,“乱得一塌糊涂。”

    “方才还要多谢你。”

    何漪莲道:“没想到那两个奸细竟然包藏祸心,敢暗中算计于我。”

    这位洛帮大当家虽然竭力保持镇定,言谈从容不迫,但眼底不时闪过的惊惧却掩也掩藏不住。自己一出手就杀了两个人,虽然是叛徒,毕竟是她手下,她非但只字未提,反而刻意向自己示好,还拿出平分宝物这种诱饵……程宗扬一肚子的纳闷,随口应道:“正好遇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目光移动间,不可避免地落在旁边一具白艳的胴体上。尹馥兰身无寸缕,赤条条跟在女主人身后,两条白生生的美腿优雅地迈着步,纤腰柔软地一扭一扭,丰满的雪臀微微颤动,肉感十足,充满活色生香的艳态。

    这位早早就死了丈夫的教主夫人艳名远播,能一手把持青叶教十余年,也颇有些手段。但此时她脸上带着空洞的笑容,目光茫然,像具美丽的傀儡跟在女主人身后。

    “这贱人是天生的的淫材儿,你若想用,尽管用便是。”

    听到何漪莲用不屑而又随意的口气说着那个裸裎的尤物,着实能撩拨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好在程宗扬不是第一次见到尹馥兰,还能把持得住,打着哈哈道:“还是先分了宝贝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何漪莲她停下脚步,指着角落里一只黑漆漆的箱子道:“就是这个了。”

    望着那只铁箱,程宗扬终于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何漪莲道:“这箱子有些奇怪,外面看不到锁钥,却怎么也打不开。你若是能把它打开,里面的东西我们各拿一半。”

    程宗扬心事一去,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笑道:“一人一半?不好吧。”

    何漪莲一颗心直沉下去,面上还竭力保持镇定,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想独吞?”

    何漪莲暗自戒备,却听那年轻人厚颜无耻地说道:“箱子本来就是我的。”

    何漪莲心下恚怒,“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对着救命恩人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

    程宗扬道:“何况这箱子是我从临安一路背到苍澜,你以为是无主的?”

    “胡说!”

    “何帮主,你还没弄明白呢?”

    程宗扬道:“太泉古阵不是今天才开启,而是前天。这里也不是第三层,而是已经过了奈何桥。何帮主,我看你也不笨啊,怎么连自己少过了两天也不知道呢?”

    何漪莲瞠目结舌,心底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当初她在镇上听说尹馥兰沦落到贩卖水果,赶去大加嘲讽。谁知正得意间却突然失去意识,醒来时自己便和尹馥兰待在这处冰冷的洞窟中,身边只有一只根本打不开的铁箱。

    何漪莲对昏迷中的经历一无所知,只是惊骇地发现,自己虽然行走如常,身体毫无异样,修为却荡然无存,无论怎么运功,都无法凝聚出哪怕一缕真气。

    何漪莲如堕冰窖,再看旁边的尹馥兰修为还在,心下更是慌张。她与尹馥兰结怨已久,这会儿修为尽失,尹馥兰一翻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好在尹馥兰被行淫兽咬中,淫毒攻入心脉,神智受创,又被人调教过,虽然修为还在,但失去攻击性,就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让何漪莲轻松下来,她压下心底的恐慌,好不容易在这迷宫般的地下管道中找到出口,在外面遇到几名周族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置身于太泉古阵之内。听说洛帮也并入突然崛起的周族,何漪莲更加不安,她深知太泉古阵的危险,此时修为已失,更不敢在外面多加停留,只匆忙留下暗记,希望有忠心的手下赶来救援。

    结果来的两名手下却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利落地斩杀当场,还告诉自己他们心怀鬼胎。对何漪莲而言,那两名手下是忠是奸根本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怎么保障自己的安全--尹馥兰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自己奚落她时快意非常,但一想到自己沦落到她的境地,何漪莲便不寒而栗。

    那个年轻人一脸怜惘地看着她,用同情的口气道:“我如果告诉你真相,恐怕你也不信。这样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何漪莲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程宗扬爽快地放开手,做了个送行的手势。他已经有十成把握,这两个女人都是被死丫头扔在这儿的。被死丫头选中的东西,还没有逃走的先例,何漪莲再强十倍,也破不了这个例。

    不过尹馥兰却被他留了下来,“光着屁股乱走很危险的。你紫妈妈要是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乱动,少不了会发脾气,还是跟我走吧。”

    何漪莲顾不得理会,年轻人那番话,让她越想越是惊惶。匆匆走过甬道,她猛然停下脚步,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冷。

    一缕阳光从头顶的窨井透下,在地上留下一片耀眼的光斑。那两具尸体躺在冰凉的士敏土地上,隐约能看到一只野狗大小的物体,正伏在尸体上抱着一只头颅吸食得叽叽作响。

    何漪莲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忽然那只野狗抬起头,露出口中两排挂满血肉的利齿,豆大的眼睛散发出蓝汪汪的光泽,嘴巴尖尖的,却是一只变异的老鼠。

    它昂起前爪,接着腋下弹出两片翅膀般的肉膜,在空中一鼓,“嗡”的一声,蝙蝠般腾空飞来。

    何漪莲尖叫一声,反身逃开。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给尹馥兰遮住身体,听到何漪莲这声尖叫连腔调都变了,立即拔刀跃起。

    何漪莲踉跄着跑来,忽然身体一紧,衣衫被鼠妖的利爪扯住,接着“嗤”的撕开。

    看到那只长了翅膀的巨鼠,程宗扬也倒抽一口凉气,他一把拉住何漪莲,右手挥刀斩向鼠妖的尖牙。

    谁知变异鼠猛地一旋,贴着刀锋绕了个圈,调头扑向程宗扬的面门。这一下变招比寻常的武林好手还来得迅猛,程宗扬惊出一声冷汗,急忙斜身向后退去,紧接着雷射刀闪电般劈出,重重斩在变异鼠一侧的膜翅上。这一刀又狠又准,变异鼠跌在地上,肢体蜷曲着发出尖锐的叫声。

    程宗扬一口气还没松开,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随即黑暗中浮现出一层发蓝的眼睛。

    程宗扬一刀刺穿那只受伤的变异鼠,鼠腹中掉落出来的人牙让他一阵作呕,赶紧挥刀将鼠尸挑开,喝道:“走!”

    何漪莲惊魂未定,尹馥兰也本能地尖叫起来,周围都是光溜溜的士敏土管,根本无处藏身。

    “上边!”

    程宗扬一把扯起何漪莲,把她推到上方一条支管中。尹馥兰神智受创,修为尚在,被程宗扬一扶,裸着身子爬进管道口。

    空气中传来“嗡嗡”的响声,一群变异鼠鼓动着膜翅飞来,还有些半路停下来,趴在两具尸体上大肆啃嚼。

    程宗扬抢过铁箱,刚准备跃上去躲避,一只变异鼠已经飞到背后,尖利的爪子几乎钩到背包。

    程宗扬把铁箱扔进管口,一手攀住管道下缘,一边返身出刀,将那只变异鼠凌空劈落。硕大的鼠妖蜂拥而至,不逊于刀锋的尖爪利齿雨点般袭来。

    管道中露出两女苍白的面孔,何漪莲目光闪动,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趁机逃开,片刻后,断然道:“拉他!”

    尹馥兰听话地挽住程宗扬的手掌,把他拉进管道。一只变异鼠猛扑进来,尖爪钩住她的手臂,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尹馥兰吃痛地低叫一声,本能地松开手。程宗扬抬手一撑,半身钻进管道,接着管口爆出一团刀光,将几只扑来的变异鼠尽数绞杀。

    程宗扬肩上被那头陀的竹杖刺伤,伤口本来已经愈合,这时一使力,伤口又重新迸裂,热血瞬时涌出染红了衣物。

    变异的鼠妖越来越多,一眼看去,尽是飞舞的膜翅和滴血的利齿。程宗扬暗暗叫苦,不知道这片地下世界有多少变异的鼠妖,这么一波一波层出不穷,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自己撕成碎片。

    忽然“咯”的一声,何漪莲用尽手段也无法打开的铁箱张开一道缝隙,伸出一条尖细的触肢。那条触肢灵巧地钻出箱子,大步向前迈去。接着从后面的箱子里滚出一堆各种各样的零件,追赶着格格作响地拼在触肢上。触肢一边走动,一边变得越来越完整,却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细长的肢体变幻出不可思议的形状,紧贴着程宗扬的身体钻出洞口,接着八条触肢同时张开,仿佛一张巨网扣在管道入口上。袭来的鼠妖撞在上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蜘蛛看似纤细的触肢却纹丝未动。

    身上压力一轻,程宗扬不敢多停,匆忙裹住肩头的伤口,与两女一同往管道深处爬去。回头看时,那只还未全部完工的蜘蛛牢牢挡在管道口,将变异的鼠妖尽数挡在外面,接着腹下弹出一根腹针,从一只鼠妖眼眶刺入,带着一串鲜血从它脑后穿出。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只铁箱肯定是小紫有意留在此处,免得自己的猎物撞上什么危险。

    程宗扬一边爬,一边定下心来,仔细打量眼前的管道。这条下水道只有半人高,只能伏着身爬行,好在洞内空气并不污浊,按走向来看前面是上游,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找到出口。……

    桥墩的阴影下倒伏着几具尸体,他们随身的行囊、衣袋都被利器划开,从头到脚被人洗劫一空。

    一幢废弃建筑内,宋三道:“那位周少主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眼下正召集人手赶往第十层。”

    莫爷半闭着眼睛,慢悠悠道:“太泉古阵第十层……你们也进去过。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因为有力士守着,以前能过奈何桥的次数都不多。小的在苍澜这么多年,也只进去过六七次。第十层有座大山,有个山洞能进到山里,镇上的本地人说叫魔墟,里面颇有些妖物。托莫爷的福,小的上次进去过,那个姓尹的妇人便是从食人的巨藤里捡来的。魔墟地方甚大,即便能进去,想把里面找遍,也要穷年累月的工夫。”

    莫爷道:“终究还是人少……难得有这么多人进来,只盼着老天开眼,能多留些人下来。”

    宋三笑道:“借莫爷吉言,这次怕是要全留下来。”

    莫爷一声长叹,“人多也犯愁啊。苍澜这地方……那些行商也是惜命的。”

    环绕苍澜的浓雾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寻常人身体略差一些,过趟雾障便免不得大病一场。因此即使随便一件货物都能在镇上卖出几十倍的高价,前来贩卖的商人也寥寥无几。

    “若不是莫爷,哪里有我们的今天?”

    宋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小的听说,这次来的有家广源行……”

    莫爷连连摇手,“沾不得沾不得。莫忘了,咱们被老天爷留在此地,都是见不得光的。”

    宋三叉手道:“是。”

    莫爷起身踱着步,慢慢道:“我这两日心里总有些不安定……好像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咱们。”

    宋三道:“莫爷,太泉古阵是咱们的地盘,只有咱们盯别人,哪儿有人能盯咱们的?”

    “话是这么说……”

    莫爷沉默片刻,“那个奉琼仙子有下落了吗?”

    “镇上已经找遍了,都没有踪影。”

    宋三道:“只怕她逃出去,引来瑶池宗的人。”

    莫爷用手指着他,一边摇头道:“你个宋三啊--她若能逃出去,咱们求之不得啊!”

    宋三省悟过来,“可不是嘛!”

    他只顾着忧心朱殷逃脱的后果,却忘了在太泉古阵遭遇诅咒的人,还没有逃离雾障的例子。如果朱殷真能逃出去,镇上的外姓人少不得都要弹冠相庆。

    宋三笑道:“让莫爷这么一说,我倒真盼着她能逃出去了。”

    一名汉子半身染血,匆匆进来,拱手道:“回莫爷,打听出来了,周族去的就是魔墟。”

    莫爷道:“那一行人呢?”

    那汉子道:“暂时没有消息。”

    宋三补充道:“有风声说也在这古阵之内。”

    莫爷沉吟良久,然后道:“太泉古阵的好处,怎么能少了咱们一份?有人便是猛龙,也要看咱们这些地头蛇答不答应!”……

    程宗扬靠在士敏土墙上,一边包扎臂上的伤口,一边道:“算你命大,再走远点儿就被鼠妖撕碎了。”

    接连两次被人救下性命,何漪莲也不好再横眉冷对,低声道:“多谢。”

    程宗扬忽然道:“广源行的人为什么要除掉你们?”

    何漪莲半晌才道:“也许是奴家不合他们心意。”

    “广源行是做什么的?”

    “广源行是晴州的大商家,主营丝帛、药材。因为有大批货物要通过洛水,当日找到先父组建了洛帮。先父殁后,洛帮的生意便由奴家打理。有什么不好摆平的事,都由庞执事处置。帮中的收益有六成交给行中。”

    何漪莲咬了咬唇瓣,“姓庞的多次纠缠奴婢,都被奴婢设法回避了,多半心里早恨上了奴婢。”

    “他倒是不怕出事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何漪莲苦笑道:“我们这些帮会都是靠着行中扶持,原本为着行里的生意也不至如此,可偏有些贱人投怀送抱……”

    她怨怒地横了尹馥兰一眼,“反让那些人看轻了我等。”

    程宗扬看了看尹馥兰,“是吗?”

    何漪莲余恨难平,“这贱人自甘下贱便也罢了,还撺掇那些人为难我们。仅奴家知道的,这些年就因为这贱人的挑拨,被他们得手的便有好几个。”

    难道何漪莲与尹馥兰势同水火,程宗扬道:“听说你和岳鹏举有点交情?”

    何漪莲沉默多时,轻叹道:“这么多年,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那你来是为什么?”

    “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世吧。”

    何漪莲道:“那时我刚执掌洛帮,他帮了我很多。”

    程宗扬看得出何漪莲并不恨他,但也没有多少眷恋之情。他们之间,也许更像一桩交易。但在这件事上,自己实在没资格去笑话岳鸟人,自己上过的女人,一多半也是交易。

    士敏土管道中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磨擦的细密碎响,不多时,一只巨大的蜘蛛背着铁箱爬来。黑暗中,蜘蛛准确地爬到两女脚边,放下铁箱,接着箱盖“嗒”的打开,蜘蛛收拢细长的触肢钻进箱内,随即分解成零件,回归原位。

    何漪莲看得目瞪口呆,怔怔道:“这是什么?”

    “你紫妈妈的小玩具。”

    “紫妈妈是谁?”

    “怎么说呢……”

    程宗扬有点头痛,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反正你把她当神那样敬着,准没错。”

    “她年纪很大吗?脾气是不是很古怪?”

    程宗扬笑道:“见了她,你就知道了。其实那位紫妈妈也不难伺候,只要好好陪她玩,让她开心,至少比你落在广源行手里强些。”

    何漪莲心下权衡片刻,“服侍她便也罢了……”

    说着横了尹馥兰一眼,咬牙道:“但不能便宜了这个贱人!”……

    院角的花坛旁,一块不起眼的窨井盖晃动几下,然后被人推开。程宗扬从井口钻了出来,一边肆意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边看着四周。

    面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垒了一座假山,墙角栽着一丛翠竹,竹林旁摆着一张石桌,几只石凳。天际一弯新月已过中天,淡淡的月光映着地上一条黑色的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幢木屋,规模虽然不大,但结构精致,式样雅洁,月光下仿佛沐浴着一层神圣的光辉。

    这一看就是藏宝贝的地方,程宗扬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掠进木屋,没等他奇怪这么神圣的地方居然连门都没有,便是一声大骂,“干!”

    那木屋里面看起来更圣洁--四壁铺着白色的瓷砖,一尘不染,靠墙一排格子间,每间放着一只雪白的瓷器,曲线优美,形制大气,后面还配着精致的瓷制水箱……

    望着那些抽水马桶,程宗扬脸上什么表情都有。虽然自己沿着下水道一路爬过来,爬到卫生间也不算很奇怪的事;虽然无论马桶还是下水道都干净得像没有用过一样,可一想到自己是顺着厕所的下水道爬过来,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别扭。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程宗扬索性拉开裤子,对着马桶飞流直下,先痛快一把再说。他一边放水,一边四下打量,这卫生间显然也被人光顾过,除了马桶没有搬走,其他早被洗劫一空--连纸都没留下一卷。

    正郁闷间,外面传来一声低呼,“有水声!”

    程宗扬刚放了一半的水就那么硬生生停住。那声音虽远,但因为是夜间,听得分外清楚,就在墙外。

    两名汉子逾墙而入,警惕地看着周围,然后嘀咕道:“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就是那个使枪的小子。一晃就没影了。”

    “小心点。把人赶走就行,保命要紧。”

    庭院并不大,两人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异状。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周少主是不是捞到什么宝贝了?”

    “谁知道呢?”

    “要不是找到宝贝,严先生会叫咱们清人?”

    “你别说,周少主还真有点本事,原本大伙都进不来的,周少主就能找出一条路来。你听说了没?上次有人在里边见过赤阳圣果……”

    “少说几句吧。”

    那人道:“老实跟着周少主就对了。有好处少不了咱们一份,吃不到肉也能喝点汤。”

    两人闭上嘴,摸进木屋,随即也被四壁雪白的圣洁场面给震惊了一把。没等他们清醒过来,身后人影一闪,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人挡住。

    程宗扬一手提刀指着两人,喝道:“扔掉武器,双手抱头,原地蹲下!”

    右边一名汉子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蝥贼!敢招惹我们周族!让开!”

    说着挥刀劈来。

    看他出刀的力道,修为在四级上下,也算是江湖好手,但和现在的程宗扬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交手不过数招,两个人就成了一对滚地葫芦。好在程宗扬没打算要他们性命,只用了拳脚。

    那两人刚加入周族,出身也只是江湖上的小帮会,完全没必要给一个还不熟的人卖命,见过那人厉害,连忙抱着头老实蹲下,口中道:“大侠饶命!”

    “你们周少主呢?”

    两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去山上了。”

    “什么山上?”

    两人争着答道:“旁边的火山!”

    “火焰山!”

    程宗扬打量他们几眼,忽然一笑,“正好两个呢,巧了……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了!”

    两人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明白过来,顿时浑身一抖,颤声道:“大侠……小的玩不了这调调啊……”

    “少废话!要命还是要衣服!”

    “饶命啊大侠!”

    另一个带着哭腔道:“小的这就脱……”

    最外面的角落里,一扇厕门缓缓打开一线,宗泽握着长枪,一脸困惑地眯着眼往外张望。看清外面的人影,顿时也打了个寒战。

    那个姓程的变态提着刀,威逼两个大汉脱衣服,脸上色眯眯的神情一看就令人作呕。等两人脱下外衣,程变态突然出手,光光两拳把人打晕,然后狞笑着解开裤子……

    宗泽浑身的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他一脚踹飞厕门,没命地狂奔出去,一边跑一边不断弯下腰,发出呕吐的声音。

    程宗扬剩的一半还没尿出来就被吓了回去,自己也实在大意了,竟然没留意厕所里还有个大活人。可那家伙至于逃那么快吗?

    程宗扬废了半天劲才把该尿的尿完,然后把两个半裸的大汉踢到一边,捡起两人的衣服溜了出去。

    衣衫上还有汗味,但何漪莲顾不了许多,接过来便披在身上。程宗扬松了口气,这一路尹馥兰光着身子也就算,何漪莲衣衫也在挣扎中被鼠妖撕破,不时露出春光,看得人心猿意马,实在是太考验自己的定力了。那两名大汉也算走运,自己为了两身完整的衣服,连刀都没使。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何漪莲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化粪池吧。”

    望着这个深在地下,四四方方毫无异味的洞窟,何漪莲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这儿可能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程宗扬道:“外面情形有些不对,周族的人好像正在清场,不知道在搞什么。你们在这儿小心些,箱子拿好。”

    何漪莲不再开口,只小心看了眼地上的铁箱。

    第二章。

    夜色下的小镇一片静谧,连细碎的虫豸声都听不到。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山峰在夜色中勾勒出圆锥的形状,顶部泛着火焰般暗红的光泽。程宗扬边走边看,心里越来越奇怪。这里的建筑和人类世界很相似,但高度差不多矮了一半,倒像是大号的儿童乐园,可宽度又和正常人类使用的差不多,按照这样的比例,除非镇上的居民都是爬行动物才说得过去。可爬行动物需要用卫生间吗?

    程宗扬看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只觉得自己的智商都不够用了,索性不去理会。这座小镇对五人组的其他几位来说都不陌生,萧遥逸撞墙,武二郎晕车,小紫找人,朱老头碰见焚老鬼--都在这镇子附近。但程宗扬是被赤阳藤直接拖进魔墟,没有经过小镇,出来时他又刚捡到一部摄像机,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段看似平常的影像上,连怎么离开的太泉古阵都不知道,对小镇更是全无印象。

    听说周飞去爬火山,程宗扬又动了心思,不管那个大弁韩的小子究竟是不是穿越者,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方向,不如赶去看看。

    程宗扬重新检查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然后往火山赶去。刚到山脚,就碰到几名外姓人,有的提刀有的扛棒,活像一群刚抢了唐僧肉的小妖,正兴冲冲往山上爬。

    至于中间的唐僧,实在不够体面--朱老头被人捆得跟狗一样,让人用一根杠子穿过手脚,绑了个四蹄倒攒的花样,一路“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旁边的徐君房倒也想叫。可那些外姓人都是在镇上混的,知道他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不知从哪儿捡了块破布,把他嘴巴堵了个结实,生生废了他的功夫。

    程宗扬远远瞧了两眼,虽然那帮人并没有打过照面的熟面孔,也不敢大意,他先把帆布牛仔服翻过来穿上,找了块帕子把脸一蒙,先潜到前面,然后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哑着嗓子道:“这是我们大周族的地盘!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为首一名汉子堆起笑脸,“原来是周族的好汉。我们是镇上的人,抓了两个偷东西的贼,这会儿就走。”

    徐君房眼尖,虽然蒙着脸,还是一眼认出了程宗扬,在杠子上使劲扭动。朱老头“哎哎”叫了两声,可没等他开口,就被人抽了个耳光,顺势按住嘴巴。两人一齐眼巴巴看着程宗扬,没想到那小子“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玩命地折腾起来,最后挨了几记拳脚才老实。

    山脚只有一条路,那些外姓人虽然想避人耳目,总不能把那个怪模怪样的周族人灭口,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没想到程宗扬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很八卦地问道:“这两个哪儿来的?偷什么东西了?”

    这一片区域都被周族控制,外姓人虽然不想答理他,也不好翻脸,耐着性子道:“他们是外边来的,在镇上偷了不少东西,躲到太泉古阵来避风头。这两个家伙奸滑得很,好不容易才逮到。”

    程宗扬深以为然地说道:“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个老家伙!贼眉鼠眼,看着都恨的慌!”

    说着“光光”踢了两脚。

    朱老头两眼一翻,像是晕了过去。

    有人不放心地说道:“莫爷还等着问话呢,这老东西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吧?刚才跑的时候还挺精神的……”

    “装的!”

    程宗扬道:“有凉水没有?没有啊?哪位有尿?朝这老家伙头上来一泡,保证醒得快!……你瞧,我说的吧!”

    朱老头赶紧睁开眼,嘴里“唔唔”叫着,表示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些,可精神还好。

    这些外姓人本来是进来打探消息,意外撞见朱老头和徐君房两个鬼鬼祟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顺手逮住也算立了一功。这边周族清场也没有大开杀戒,只是把无关的众人驱离出去。几名外姓人看无机可趁,只好出来,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多管闲事的周族人。

    为首的汉子笑哈哈道:“这位周族的好汉,大半夜的,怎么还蒙着面呢?”

    “我们大周族分明暗两派,我们暗派的精英轻易都不露出面孔。”

    那汉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程宗扬想看死老头玩什么花样,外姓人想从他口中套出周族的底细,双方各怀鬼胎,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热络。程宗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也照说不误。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外姓人从他口中听到的周族内幕比此前全加起来都多。眼看离周族控制的小镇越来越远,那个周族的大嘴巴竟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几名外姓人互相使着眼色,都想着干脆把这个棒槌一起弄回去得了。

    还没来得及动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几名外姓人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

    一块巨石矗立在山侧,形成一个小小的山坳,里面竟然挤了数十人,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圈子。

    左彤芝秀发散乱,臂上的彩带也被利刃划破。她的凉州盟原本人多势众,但当时形势混乱,众人并没有聚在一起,进入太泉古阵之后被分散到各处。左彤芝在阵中游荡多时,好不容易才与铁马堂一行会合,结果又撞上一群外姓人。

    双方在外面已经结怨,那些外姓人又存心不留活口,当下一场恶斗,铁马堂的好汉死伤惨重,左彤芝带着众人边战边退,这时只剩下铁中宝和两名堂中的弟兄拚死支撑。

    在场的外姓人足有二三十人,已经稳操胜券。远处还有一群人围观,却是周族人马,为首一个双手抱臂,面带傲色,正是周族少主周飞。

    左彤芝扬声道:“周少主!我凉州盟与周族有盟友之谊!少主便坐视我等遭此毒手吗?”

    周飞傲然一笑,“我周飞一向恩怨分明,你们当初虚情假义,无非是看不起我周飞!现在把盟友挂在嘴边,又想利用我大周族!我周飞心里自有杆秤,岂是受欺之辈!”

    左彤芝忍气吞声地说道:“少主教训的是--但即便抛开盟友不提,周少主身为白道豪侠,怎能见死不救?”

    “你以为我周飞是只会发正义感的滥好人吗?”

    周飞道:“我周飞眼中不揉沙子,从来是帮亲不帮理!你们就算占着十成的道理,也休想让我的亲族为你们卖命!”

    铁中宝吼道:“左护法!休跟那贼厮鸟啰嗦!我老铁把命扔在这儿!护法快走!”

    “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于我!”

    周飞冷声道:“便让我给你一点教训!”

    说着猱身上前,长枪一展,朝铁中宝面门刺去。

    铁中宝力敌两人,早已左支右绌,眼见长枪袭来,只能勉强斜身避开。谁知周飞那一枪只是一个虚招,中途突然一摆,重重打在铁中宝胸侧。

    铁中宝胸前空门大露,被这一枪扫了结实,“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三根肋骨齐齐折断。

    周族众人齐声喝彩,“少主教训得好!”

    周飞冷笑道:“井底之蛙也敢挑衅!待我废了你一手一脚,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周飞提枪欲刺,忽然耳畔传来一声空气被急剧压缩的爆响,接着一道乌光从巨石上呼啸着抡下,将他满蓄真气的大霸王之枪震得飞开。

    一条猛虎般的大汉闯进场内,铁轨一个横扫,将众人的攻势尽数格开。武二郎牛仔服绑在腰间,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犹如铜浇铁铸,威风凛凛,只不过转过身一看,宽阔的背脊布满了被指甲掐出的抓痕。

    “你个死二郎!”

    白仙儿顿足道:“还以为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原来也是没脑筋的莽货!他们那么多人你便闯出去,心里还有没有我!”

    “死八婆!你给我闭嘴!”

    “我年纪轻轻你便让我守寡,我不活了……”

    武二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头一扭,装作没听见。

    铁中宝喜极而泣,叫了一声,“二哥!咳咳咳……”

    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左彤芝绝处逢生,也不由喜出望外,说道:“多谢二爷援手。”

    武二郎道:“你们歇着!”

    接着跨前一步,提声道:“各位!这几个是我武二的兄弟!朋友们给个面子,算二爷欠你们一个情。”

    宋三从人群中出来,“白武族的武二爷啊……这个面子好说,既然二爷发话了,人尽管走!只要二爷说一句:往后留在苍澜跟咱们搭伙。怎么样?”

    武二郎哈哈笑道:“说句话那还不容易?只不过二爷那么一说,你们那么一听,太儿戏了些。不如按道上规矩……”

    武二郎从腰间拔出一只钱袋,“四百金铢,买四条命,这价钱也瞧得过了吧?”

    宋三笑道:“谁不知道武二爷一诺千金,只要二爷说的话,没有不算数的,比金铢可值钱得多。”

    武二掖起钱袋,将铁轨往面前一插,喝道:“手底下见真章!”

    宋三却喝退众人,“住手!”

    他一溜小跑赶到周飞面前,抱拳唱了个肥诺,满脸堆笑地说道:“周少主惊才绝艳,让小的大开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少主的天才,小的连拍马也赶不上--今日这事,要不少主拿个主意?”

    周飞冷哼一声,“我周飞生平最恨满口阿谀之辞的佞徒!”

    周族众人齐声道:“少主英明!”

    周飞持枪而立,鄙夷地看着那些满口奉承之辞的外姓人,然后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走!”

    以宋三的狡诈,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后边的外姓人倒是炸锅了,“后面马屁拍得震天响,还假模三道地撇清,这也太矫情了吧?”

    “哪儿矫情了?你没看到吗,那小子特认真。”

    “你是说这小子当真的?不会这么蠢吧?我还以为他这是厚颜无耻,为人奸滑。”

    “这种蠢人,你说他奸滑,那是夸他。说他一句无耻,他能沾沾自喜大半年的,做梦都能笑醒。”

    “瞎说的吧?世上还有这号人?”

    “少见多怪……”

    宋三收拾心情,转头对武二郎道:“二爷这次光临小镇,不知道是忙些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姓岳的?不对吧,二爷和那人可没什么交情啊。”

    圈外有人笑道:“三哥明知故问啊,二爷肯定是追着鹤羽剑姬来的。”

    “还有这说辞?”

    “咱们在这儿消息不灵通,我还是听外面人当热闹说的,据说江湖上都传遍了,光明观堂那位鹤羽剑姬其实是白武族的小媳妇,武家大爷指腹为婚的婆娘,武二爷的嫡亲嫂子。”

    “这交情够深啊。”

    “可不是嘛。有道是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二爷为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嫂子,害了武家大爷--噗!”

    武二郎一步跨出丈许,提起拳头打在那人下巴上,把那人打得横飞出去,人在半空就吐出半截舌头和十几颗牙齿。

    宋三一声令下,外姓人狂呼着一窝蜂朝武二杀去。武二郎的铁轨凶猛异常,无人能挡,可他要护着左彤芝、铁中宝等人,总不能自顾自地杀出去。刚突出数步,就又被人围上。那些外姓人也不与他硬拚,只一味缠斗,摆明是仗着人多势众,等耗到武二力竭再来打死老虎。

    “死二郎!偏你要充好汉!这些人没一个东西,你偏要救他们。奴家若是死了,作鬼也不放过你……”

    激烈的打斗中,夹杂着白仙儿的数落、抱怨。刚开始外姓人还当笑话看,渐渐觉得不对味起来。白仙儿的啰嗦让武二无名火直冒三丈,战斗力急剧飙升,而且越战越勇。

    宋三当机立断,“干掉那个小贱人!”

    白仙儿跺脚道:“二郎!有人骂我!”

    有人讥笑道:“这丫头还撒娇呢……骂你怎么了?二爷不也骂你吗?”

    白仙儿杏眼圆瞪,“二郎骂便骂了,他还睡我呢!你也敢吗?”

    那人本来想讨句便宜,一看武二的眼神,满嘴的口水顿时都成了冷汗,险些尿湿了裤子,赶紧头一缩躲到后面。

    程宗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热闹的场面:几十名外姓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团,武二郎带着左彤芝等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一丈多长的铁轨在他手中左右翻飞,所向披靡。但这还不算热闹的,最热闹的是白仙儿,那丫头一会儿和武二拌嘴,一会儿骂左彤芝和铁中宝这些人没良心,还要她家二郎相救,一会儿和外姓人吵嘴,战斗力之强悍,风格之凶猛令人侧目。

    赶来的外姓人见同伴吃紧,把杠子一丢,立刻抽刀上阵,只留下一个人看管俘虏。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啧啧!啧啧!这丫头生得挺俏,可这五行--缺心眼吧?”

    程宗扬扭头一看,死老头拢着手蹲在自己身后,一脸猥琐地探头探脑,刚才看管他的汉子已经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老头儿,你捣什么鬼呢?被人绑着好玩是吧?”

    朱老头道:“你知道啥?大爷是懒得走路,让人抬着,又省力又体面!”

    “……你这也太体面了吧!死猪才这么绑呢!”

    “唔唔……”

    程宗扬一扭头,看到徐君房玩命地朝自己瞪眼,赶紧帮他把堵嘴的破布拿出来。

    徐君房喘了两口气,然后道:“不好了!紫姑娘被抓走了!”

    程宗扬脑子嗡的一声,揪着徐君房的领子道:“怎么回事?”

    “咳咳……紫姑娘被守阵力士给抓住了。我本来要去救的,这老头儿拽着我就跑,结果碰上了镇上那群外姓人。”

    程宗扬望着朱老头道:“你们遇见小紫了?”

    “可不是嘛!”

    朱老头一脸的痛心疾首,“那丫头坑人啊!打着手势让我们往另一边跑,我还当她好心呢,谁知道外姓人就在那边等着,活活把我们往虎口里送啊。小程子,你可得为大爷报仇啊……”

    一看朱老头的德性,程宗扬立刻定下心来。朱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就指望小紫能传他的衣钵,死丫头真要有事,他跑得比自己都快。徐君房不知内情,看到死丫头旁边有个守阵力士就慌了神,其实太泉古阵里,死丫头最不怕的就是那些机械守卫了。

    程宗扬道:“紫丫头是让你引开这些外姓人的吧?”

    朱老头哼叽两声,嘟囔道:“八成可能好像也许吧……”

    “那你还等什么呢?赶紧把他们引开,我好去接二爷出来。”

    朱老头居然真去了,老东西拢着手溜过去,远远跳着脚道:“放开那个大个儿!有本事冲我来!”

    双方正打得热火朝天,谁顾得上理他?朱老头一看,屁颠屁颠就回来了,嘴里还抱怨:“你瞧这事闹的,没人理啊。”

    程宗扬一脸的没好气,“死老头,你还能再猥琐点儿吗?”

    人群中霹雳般一声暴喝,武二郎将一名汉子打得横飞出来。眼看那人要在山石上撞得头颅迸裂,一只手蓦然伸手,在他颈后一托,卸去力道。

    那人身材不高,衣衫虽然和周围的外姓人一样破烂,但洗得干干净净,眉眼间也少了一分阴戾。

    宋三一怔,急忙迎过去道:“戴爷!怎么不在莫爷身边守着?”

    那人道:“莫爷已经进去了,身边有人扈卫。”

    说着他扶剑而出,淡淡道:“在下戴松原。”

    一番激斗,双方各有损伤,那些外姓人退开几步,略作喘息。武二盯着那名汉子,臂上肌肉隆起,蓄势待发。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低低惊呼,左彤芝道:“莫非是渊泉宗的剑公子戴松原?”

    戴松原微微一怔,“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左彤芝客气地说道:“奴家甫入宗门,便听说剑公子才华横溢,年过而立便上窥入微之境,是渊泉宗不世出的英才。但二十年前游历天下,便不闻音讯,没想到会在此间。”

    “一入太泉误此生。”

    戴松原淡淡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远处徐君房一阵大惊小怪,“戴傻子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程宗扬道:“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他在苍澜待了快二十年了,原来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束,整天坐在雾障前闭目入定,运足气就往外闯,每次从雾障里出来都跟死狗一样。这些年没见他,我还以为他死在雾障里了。”

    左彤芝揖手为礼,“奴家丹霞宗左彤芝,与贵宗比邻而居,累世交好……”

    “丹霞宗啊……”

    戴松原大袖一翻,长剑跃然出鞘,森然的剑气使左彤芝激零零打了个冷战。

    宋三笑道:“什么渊泉宗,丹霞宗?戴爷如今是我们莫爷的四卫之一,跟外面再无瓜葛。”

    戴松原抚剑道:“此剑一出,再不容情。左姑娘若肯长留苍澜,尚可保你一命。”

    “贼厮鸟!”

    武二郎铁轨突然一扫,将一名偷袭的汉子连人带刀砸了回去,然后挑起一块牛头大的火山石,朝戴松原击去。

    戴松原长啸一声,长剑挽了个剑花,那块火山石半空中便爆成一团粉末。紧接着他的剑光破雾而出,挑向武二郎的手腕。

    武二郎手腕一翻,用铁轨挡住剑锋,只觉剑气如割,手臂经脉一滞,已经吃了暗亏。

    戴松原不负英才之名,一眼便看出武二郎虽然实力惊人,但显然没有用惯这种古怪的兵刃。高手过招,修为、招数缺一不可,武二郎只是倚仗铁轨惊人的重量,以力取胜,面对庸手自然占尽上风,但落在高手眼中,招术上的破绽就无所遁形。戴松原长剑施展开来,剑势连绵不绝,武二以长击短,反而被逼到下风。

    左彤芝心头忐忑,剑公子戴松原的名号多年前便响彻凉州,今日一见虽然剑法精妙,但比起传说中的威势远远不及。要知道戴松原二十年前便已成名,以他的年纪,如今正是修为的巅峰期,可他表现出的实力只是刚跨过通幽境,只倚仗招术与武二周旋,难道这二十年中他的修为不进反退?

    戴松原剑法越来越快,剑气犹如波浪,一层一层累积起来。左彤芝道:“这是渊泉宗的天泉九剑,以九重剑气相迭,威力极大,二爷小心!”

    左彤芝话音刚落,戴松原刹那间使出三剑,久蓄的剑气犹如决堤的潮水奔涌而下,空中发出一串细碎的爆响,空气中的沙砾一颗颗爆开。

    眼看剑气就要席卷而至,武二郎突然右手一收,将铁轨收到身后,一直空闲的左手重重拍出,竟然赤手空拳迎向戴松原的天泉九剑。

    掌剑相交,武二郎掌心突然绽出一团耀目的光球,撕开苍茫的夜色,宛如一轮骄阳扑向剑光。戴松原脸色大变,狂放的剑气被耀眼的光线一扫而空,长剑一寸一寸弯折,最后碎裂开来。余波所及,周围十几名外姓人都被震得飞开。

    戴松原踉跄着退后,刚想说什么,却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外姓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困居苍澜的外姓人鱼龙混杂,虽然大都修为平平,但也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莫爷身边的四卫之中,戴松原排名第三,如今休养多年,已经恢复巅峰期的八成,没想到也一败涂地。尤其是武二亮出的这手功夫,再蠢的人也知道不是平常武学。

    宋三盯着武二的左手,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江湖上口耳相传,也听过许多。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刚才这厮使的是--“九阳神功!”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数名僧人连袂而来,为首一名和尚穿着灰扑扑的僧衣,右肩赤裸,衣袖掖在腰间,手中握着一根禅杖,挺拔的身形孔武有力。他大步过来,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道:“太乙真宗哪位真人在此?”

    武二郎恶狠狠道:“啥真人?叫二爷!”

    那和尚眼中爆出一丝寒芒,接着一震禅杖,朗声道:“贫僧法音寺普济!你若是太乙真宗门下,贫僧便把你送往龙池,寻蔺掌教给个说法!如果你不是太乙真宗门下--当年太乙真宗与我十方丛林同签核武条约,诸宗派核心武学若有外泄,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九阳神功!”

    武二郎拍着胸口道:“二爷这是家传的十阳神功!比九阳神功还高了一头!”

    “施主以为这般说辞便能瞒过贫僧的眸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普济沉声道:“且让贫僧领教施主的绝学!”

    普济将禅杖横在臂间,双掌合什,僧衣顿时鼓荡起来,仿佛在吸取天地间隔灵气。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光头看起来有两下子啊,武二行吗?”

    朱老头大喝一声,“看我的天下第一绝学!五虎断门刀!”

    说着一脚把程宗扬踢了出去。

    “我干!死老头!”

    程宗扬在半空中破口骂道:“等我回去非整死你!”

    徐君房一脸不忍地小声道:“这不好吧?”

    朱老头正气凛然地说道:“大爷是为他好,年轻人就该多动动!”

    戴原松被武二郎一掌重伤,外姓人中再无对手,原本败局已定,宋三已经萌生退意。当初自己低声下气去求周少主,碰了一鼻子的灰,结果这会儿却天上掉下来几个活菩萨要收拾武二,宋三都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有人突然出来搅局,宋三反应过来,立刻道:“上!”

    刚才同来的几人小声道:“那家伙是周族的,据说是什么暗派。”

    宋三冷笑一声,“杀!”

    从半空看下去,程宗扬一阵眼晕,下面足足二三十号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外姓人一拥而上,这回却放开了武二,把他留给那群大和尚,全朝程宗扬攻去。

    宋三一马当先,看准那人的落点,手中长棍挥起。谁知侧方“绷”的一声弦响,一支雕翎箭应声而至,直射他的太阳穴。

    宋三脚下一滑,上身后仰,整个后背几乎贴住地面,勉强避开那支利箭,紧接着旁边一声惨呼,一名外姓人中箭倒地,扑起一片尘土。

    程宗扬转眼一看,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叫道:“小狐狸!好样的!”。

    第三章。

    萧遥逸站在山腰处,好整以暇地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挽起雕弓,一边搭箭,一边对旁边的少女道:“这种江湖搏杀和两军对垒不一样。射箭的力道、准头都在其次,要紧的是捕捉时机,怎么增加隐蔽性。不然你射得再准,力道再强,也容易被对手避开。”

    阿兰迦讶异地说道:“你竟然还会射箭?”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萧遥逸道:“除了射箭,我还会赶车、弹琴、算帐、办红白喜事,写礼单……放哪儿都能混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

    “哼,大话王。”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叫话儿--你发音不准啊。”

    “大话儿……王?”

    萧遥逸笑眯眯道:“对了。”

    阿兰迦望着场中,“他们是你的朋友?”

    萧遥逸纠正道:“是兄弟。那个使刀的姓程,是我们的掌柜兼总管。”

    阿兰迦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像好人。”

    萧遥逸道:“你看得很准啊!他本来就不是好人--是圣人。”

    “乱说。”

    “我没开玩笑。”

    阿兰迦挑起长眉,“一个不是好人的圣人?”

    “如果说怜贫恤老,乐善好施,坐怀不乱是好人,那圣人兄肯定不算好人。但给他一个郡,他未必能让郡内夜不闭户,却能让一郡之人衣食无忧;给他一支军队,他未必胜果最多,但一定是伤亡最小的。即使什么都不给他,他也能走出一片天地。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用一般的道德来衡量。”

    阿兰迦狐疑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他很厉害吗?”

    萧遥逸点了点头,“十个我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骗人!我才不信。”

    “这么说吧,给我一个郡,我也能把它管好。但能改变天下者,非圣人兄莫属。”

    “那位周少主,说不定也能改变天下啊。”

    “圣人兄不一样,他也许不会改变天下的局势,但会改变天下的根基。”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稳稳张开弓,将一名飞身跃起的外姓人当空射杀,然后道:“此所谓“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程宗扬甫一落地,立即一招虎战八方,护住周身要害,接着厮杀起来。这群外姓人中好手并不多,此时又有萧遥逸在远处策应,程宗扬如虎添翼,两人远箭近刀,转眼间已经斩杀数人。浓郁的死气涌入丹田,肩头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经历过江州之战的搏杀,这种江湖混战对程宗扬而言都有些不够看的。那些外姓人的攻击完全是街头斗殴的水准,相互之间缺乏最起码的配合。偶尔有几记犀利的攻势,也是相熟的同伴联手对敌的经验。从这方面说,这些外姓人比起铁马堂的好汉还差了不少。说来也不奇怪,外姓人习惯于藏在阴影中偷袭暗杀,设计圈套阴人之类的勾当,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就显出狡诈有余,强硬不足的短板来。

    程宗扬稳住阵脚,然后朝武二看去。武二这会儿也斗发了性,厚厚的火山灰在他脚下仿佛雪花,一步跨出,便踩下半尺深。乌黑的铁轨在他手中犹如一条苍龙,绕身飞舞。

    普济和尚竟然也不逊色,他赤裸的肩背肌肉瘦削却强悍无比,犹如钢丝拧成一般,与猛虎般的武二硬捍,居然不落下风。

    混战中,脚下的山体忽然微微一震,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头顶的火山口喷出一团带着火光的浓烟。天空陡然间阴暗下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沙石滚滚而下,整座火山像要塌陷一样摇晃,接着脚下的山石寸寸崩裂,正在厮杀的众人来不及躲避就被滚落的火山岩石埋住。

    程宗扬扒开还带着火焰温度的火山灰,咳嗽着伸出脑袋,入目的情形使他一阵恍惚。

    浓云满布的天际不时闪烁着电光,头顶一片天宇像被利刃切开般,露出几道不规则的裂痕。裂痕内的色泽暗红如血,仿佛溢血的伤口。

    程宗扬撑起身,只见视野内充斥着密密麻麻的楼群,在忽明忽暗的天宇下,犹如冰冷的士敏土森林。

    “救命啊……”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声。

    程宗扬找了片刻,才把徐君房从火山灰里扒了出来。徐大忽悠运气不坏,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只不过从高处跌下来,又被火山灰埋了半截,吓得不轻,被程宗扬揉揉心口,渐渐镇定下来。

    程宗扬道:“怎么回事?这不是魔墟吗?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徐君房道:“魔墟本来就在火焰山里面,山塌了,咱们就进来了。”

    “山怎么会塌了?”

    徐君房沉吟片刻,“魔墟乃是仙人之居,周围设有禁制,原本只有一条通道可入。以我的经验推断,这样的动静多半是有人破坏了魔墟的禁制。”

    程宗扬想起周飞突然离开的事,那家伙来得蹊跷,去得古怪,而且如果有人能破坏这里的“禁制”也许只有周飞能做到,连自己都摸不到头绪。

    两人此时摔在一幢大楼楼顶,旁边倒是还有个外姓人,可惜运气差了些,被一块火山岩砸中脑门,死得不能再死。程宗扬捡起背包,又从火山灰中找到一截刀柄。雷射刀的刀身已经消失,程宗扬也没有再重新凝出,就那样塞到怀里,一边找着下楼的路径,一边道:“朱老头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徐君房也在纳闷,“我们一块儿摔下来的啊,不会还在灰里埋着吧?”

    难怪徐君房运气这么好呢,原来有朱老头护着。当时他离的位置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居然能摔到一起,多半也是朱老头做的手脚。程宗扬越想越是恼火,死老头明明一起摔下来的,竟然不拉自己一把,这老东西太缺德了!

    徐君房回去要找,被程宗扬一把拉住,“别管那老东西!死不了!”

    “程头儿,你别发火,”

    徐君房安慰道:“朱老头也不是故意踢你的。”

    程宗扬都气乐了,“当然不是故意踢的,那老东西是踹的!咦?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头儿啊。”

    徐君房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样叫不行吗?我听他们都是这样叫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拍着徐君房的肩道:“行!当然行!老徐啊,想不想跟我出去逛逛?”

    徐君房痛快地说道:“只要管吃就行!唉,我在镇上的房产都没了,不出去挣点钱,回来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放心!到时你还想回来,我给你盖幢大屋,比栖凤院还气派!”

    程宗扬一直操着心思,想怎么把徐大忽悠给忽悠过来,没想到徐君房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由心怀大畅,连日来的烦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老徐,你说太泉古阵一共十八层,魔墟算是哪一层?”

    “还在第十层。”

    徐君房道:“魔墟看起来挺大,但比起每一层的规模要小得多。古阵中这种地方还有好几处,都被仙人用法术隐藏起来,要穿过禁制才能见到。而且禁制还都不一样。除了魔墟,鬼谷先生说还有一处仙城,可连先生也没有找到过。”

    “鬼谷先生有没有说过古阵里有一块红色的石头?”

    徐君房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摇头道:“没听说过。”

    大楼四壁都已经残破,寒风穿过碎裂的窗户,发出诡异的尖啸,让人背后汗毛直竖。幸好楼层不高,一盏茶工夫两人便下到地面,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楼外是一条街道,两侧立着几盏陈旧的路灯。地上像是刚下过雨,湿淋淋的柏油路面反射出路灯黯淡的光线。

    忽然身后一声大喝,“哪里逃!”

    接着便看到一个和尚倒提禅杖,如风般穿过柏油路,随着他的起跃,那只光头被路灯映得一亮一亮,活像只线路接触不良的灯泡。

    那和尚掠到路边,“咚”的一声,抬脚踹飞一只垃圾桶,露出后面一个猥琐的身影。

    朱老头蹲在地上,仰着那张人见人恨的老脸,一脸呆滞地望着那和尚。然后慢慢咬紧牙关,面容一点一点地扭曲起来,一边“吭哧吭哧”使劲,一边费力地说道:“拉……屎呢……没见过啊……”

    那和尚脸一红,赶紧把垃圾桶捡过来,放回原处,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孟浪了。”

    一边说一边缓步退开。

    那和尚扭头看到两人,过来合什行礼,说道:“敢问两位施主,可曾见过一名大汉?”

    说着将武二的形象描述一遍。

    徐君房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

    “那便打扰了。”

    那和尚扛起禅杖,大步离开。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帮和尚真够认死理的,还在追呢。”

    徐君房好奇问道:“二爷那招是啥功夫?”

    “九阳神功。”

    程宗扬笑道:“怎么?你也想学?”

    徐君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种功夫怎么能乱学?”

    程宗扬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不能学?”

    徐君房理所当然地说道:“那种功夫都是镇派之宝,当然不能顺便泄漏。”

    程宗扬“哈”的笑了一声,“你怎么也相信这一套?武学这种东西和其他学科一样,应该都是在不断的完善和发展。把自家的绝学藏得宝贝一样,生怕有人学会了,这也太蠢了吧?我要是太乙真宗掌教,门下弟子全学九阳神功!要不了几年就能横扫天下!什么六大道宗,十方丛林,全都靠边站。”

    徐君房摇头道:“鬼谷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宗扬来了兴趣,“鬼谷先生怎么说的?”

    “先生说海外极远之地,有个地方擅长炼器。其中有一种杀器叫做枪,即使毫无修为的人,只要拿到枪,就能举手之间取人性命。所以官府出面,不让人随便持有。”

    程宗扬道:“先生没有说,海外极远之地有些地方不禁枪的吗?”

    “有啊,”

    徐君房道:“先生还说了,那种小杀器不是最厉害,有些地方还盛产一种大型杀器,叫做飞弹……程宗扬脸上的表情七彩纷呈。徐君房道:“程头儿,你说有没有地方不禁这个,人们随便拿着玩的?”

    程宗扬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半晌才哈哈笑道:“什么核心武学能和飞弹比?鬼谷先生太夸张了。哈哈!”

    徐君房的惊讶正好相反,“先生只是讲个寓言,难道世上会有能和各宗绝学相媲美的杀器?”

    程宗扬想起王哲飞至半空释放九阳神功的一幕,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道:“也许有吧……不说这个了。一群和尚去替道派宗门出头,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古怪呢?”

    朱老头提着裤子过来,嘿嘿道:“小程子,上当了吧?武二亮出来的要不是九阳神功,就算把天都打穿,那些和尚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懂了不?”

    程宗扬被他一言点醒,顿时明白过来,叫道:“干!不会吧!”

    那些和尚见到九阳神功便喊打喊杀,其实并不是因为九阳神功本身,而是在针对太乙真宗。再想到尹思元与神霄宗联手剿杀童行海一行……程宗扬忽然发现以前说起太乙真宗风雨飘摇并不是一句空话。

    失去王哲和一大批精英弟子,又经历了宗内诸教御的纷争,无论是十方丛林还是各大宗门,都不约而同把内忧外患的太乙真宗当成一块肥肉,一边藉机打压太乙真宗的势力,一边抢夺太乙真宗的地盘。普济并不是怀疑武二偷学了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而是把他当成货真价实的太乙真宗门人,只是藉着的幌子,好除去太乙真宗这名未曾露面的精英。

    “这帮贼秃!太奸诈了吧!干!我竟然看走眼了,以为普济是个一脑门子正义的莽和尚呢。”

    “知道就好。”

    朱老头道:“法音寺与大孚灵鹫寺走得最近,这俩庙里能出啥好鸟?”

    “娑梵寺呢?”

    程宗扬心下忐忑,信永那贼秃不会也是扮猪吃虎吧?

    “娑梵寺那帮光头,捞钱倒是一把好手,别的不值一提。”

    程宗扬放下心来,他看着朱老头一边系裤子,一边侃侃而言的德性,忍不住道:“老头,你不会真来拉屎吧?”

    朱老头堆起一脸笑容,朝徐君房招了招手,亲切地说道:“小徐子……”

    徐君房抬起眼,“咋了?”

    话音未落,他便两眼一翻,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倒在地上,紧接着鼾声大作。

    程宗扬看看徐君房,又看看老头,“干嘛呢?什么话还得背着人讲?”

    朱老头收起嘻笑,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凝重,缓缓道:“这是魔墟。”

    程宗扬板着脸道:“这么机密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要哥把你灭口了?”

    “从那边出去,”

    朱老头指了指一个方向,淡淡道:“便是五原城。”

    程宗扬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太泉古阵在西边的大山里吗?”

    程宗扬茫然地点点头。

    “老夫第一次进入太泉古阵,便是从大雪山进入此处。”

    程宗扬想起自己初入六朝时,在大草原边缘看到的那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雄伟山脉……

    “你说咱们从这边进来,从那边出去,就能到五原城?醒醒吧!这里离五原城没有一万里也有八千里!我要在这儿建条商路,光赚运费就能发到死。”

    “当年岳鹏举曾以重建西疆远征军的名义,从晴州订购大批武器辎重,商家按约定万里迢迢运往五原城。”

    朱老头道:“结果那批辎重刚运入大雪山的远征军旧库,便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程宗扬冷静下来。

    “事后晴州总商会雇佣大批佣军四处搜索,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去看过的人都说那批辎重就像从库中凭空消失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程宗扬沉默半晌,然后吐出一个字,“干!”

    他终于知道熊谷地下金库那批军械是从哪里来的。但岳鸟人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里真有一个传送阵能够连接到万里之外的大雪山?五原城……

    程宗扬心头一动,想起那座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城。那时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但现在回想起来,五原城在六朝的位置偏僻得要死,苏妲己被人下过禁制,躲在五原城还好说,连西门庆也不远万里在城里开着生药铺,就很蹊跷了。剑玉姬每落一子,必有深意,何况西门庆还是黑魔海的要紧人物。

    朱老头淡淡道:“巫宗倒是好耐性,在五原城守了这么些年。”

    程宗扬吸了口气,“他们守什么呢?”

    “当然是岳鹏举。那厮曾在五原城待了半年。”

    朱老头竖起两根手指,缓缓道:“我跟着他进过两次魔墟。”

    程宗扬顿时对这个老东西刮目相看,“你们居然还有这交情?”

    “屁!”

    朱老头冷着脸道:“老夫当日是以无上秘术潜踪匿迹,好在那厮毫无察觉的情形下摸清他的底细,找准机会将那厮碎尸万段!为天下除去此獠!”

    程宗扬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干!不就是盯梢吗?老头,你既然知道大雪山的入口,怎么不从那边进呢?”

    朱老头咳了一声,“如果老夫猜得没错,那条通道多半只能从阵内开启。”

    原来这老头只是盯着岳鸟人的梢进过两次,后来就没再进去过。程宗扬道:“那地方在哪儿?我们去看看!”……

    武二盘膝坐在楼顶,周围满是破碎的火山石。他一手握着黝黑的铁轨,臂上鲜血直淌。白仙儿屈膝坐在他身后,帮他包扎臂上的伤口。

    以武二体魄的强横,这样的高度连根汗毛都摔不掉,臂上的伤口还是与普济交手时,被法音寺的和尚用戒刀斩伤。那和尚满拟能卸下他一条手臂,谁知戒刀就像砍到铁一样,只留下半尺长一道伤口,随即就被武二的反击砸碎头颅。

    “偏你要出头。这一刀再重些,伤了经脉可怎么办?”

    “少啰嗦!二爷心里有数。”

    “就你是个傻瓜!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让你去拚命?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看看就走--可你一看见那个贱人就把人家的话抛在脑后!说!你是不是看上姓左那个狐狸精了?”

    “臭婆娘!找揍是不是!”

    武二恐吓地扬起巴掌。

    “你打啊!打啊!”

    白仙儿扬起白皙娇美的脸颊,“打死我,你就好跟她双宿双飞了!”

    武二气哼哼放下手。

    白仙儿“扑哧”一笑,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轻笑道:“知道你舍不得……”

    “二郎,”

    过了一会儿,白仙儿轻声道:“答应人家,往后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拚命了。别人再好,性命终究是自家的。”

    武二哼了一声,“还用你教?”

    “咱们说好了的,人家不回凉州了,从今往后就跟着你,你去哪儿人家就去哪儿。”

    武二背上忽然一紧,肌肉像铁块一样隆起。白仙儿愕然抬起眼,只见对面的街道闪过几条人影。前面一名汉子背着一条大汉埋头疾奔,后面一个女子不时往后张望。

    白仙儿急忙抱紧武二,“不许去!”

    武二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看着左彤芝一行渐渐远去。眼看一行人就要跑到街口,忽然一杆长枪从暗处袭来,将那名铁马堂汉子大腿刺了个对穿。接着人影晃动,埋伏好的外姓人纷纷现身,不言声地朝左彤芝等人杀去。

    那些外姓人虽然修为不及左彤芝,但蓄谋已久,交手不过数招便格杀了那名铁马堂汉子,只剩下左彤芝与铁中宝苦苦支撑,不多时便险象环生。

    武二郎霍然站起身,白仙儿死死拽住他,“不要去!他们人好多!”

    “爷儿们的事,少插嘴!”

    武二郎把白仙儿从身上扯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她腰间的革囊里,然后从楼顶一跃而下。

    白仙儿尖叫道:“死二郎!你给我回来!”

    武二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朝前冲去。白仙儿叫了几声,恨恨地朝墙上踢了一脚。她回过身,入目的情形使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夜色下,一只豹形的怪物蹲伏在自己身后,慢慢张开一张鳄鱼般的巨嘴,露出锯齿般白森森的牙齿。白仙儿身体一软,昏迷过去。……

    徐君房双目微闭,口鼻发出均匀的鼾声,一缕口水从他半张的直垂下来,一直滴到程宗扬身后的背包上。程宗扬也没叫醒他,只把他往背上推了推,紧紧追着朱老头。

    上次自己是被赤阳藤拖入魔墟,一大半时间都被困在楼内和地下国。此时一路走来,才发现这座魔墟地如其名,那些外表宏伟的建筑大都已残破不堪,就像一处刚经历过大战的废墟。

    一只足有十几层楼高的蜂巢贴在大楼顶部,巨大的巢体悬在街道上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似乎随时都会坠落。街旁不时可以看到空旷的广场,有的矗着一对高大的牛角雕塑;有的是祭台般的喷泉,裸露的喷水管泛着乌黑的金属光泽;还有的广场遍布着大大小小的“x”形金属架,充满肃杀的气息。

    程宗扬越看越是糊涂,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庆幸,这些建筑虽然和人类有极大差异,却还在自己的理解范围之内。如果抛去这里自己所无法理解的科技或者魔法,这座都市的现代化元素之下,充斥着一种中世纪的魔幻氛围。

    “老头,让你蒙了这么久,现在该说实话了吧?那只高压包哪儿来的?”

    朱老头指向远处一幢高楼,“那次岳鹏举在里面游荡,曾经笑称自己如果不是天命之人,知道这件东西轻易碰不得,就和别的倒霉鬼一样横死当场了。等他走后,老夫便把那件东西取了出来。”

    “姓岳的身边有人?他对谁说话?”

    “燕无双。”

    程宗扬听着有点陌生,“燕无双是谁?”

    “燕氏双姝之一,燕姣然的胞姊。”

    “不是星月湖大营的人?”

    朱老头冷哼一声,“姓岳的见色忘义,除了燕无双,再没带别人来过。”

    朱老头忽然停下脚步,抬手道:“那具僵尸便出自此地。”

    那是一片用栅栏围起的绿地,中间一个直径里许的大坑,坑内长满青草。朱老头道:“老夫当日掘地数丈,发现坑中尸首不下万具。可惜大半都被焚烧过,只有一具尚且完整。”

    程宗扬叫道:“离远点儿!”

    “怕什么?”

    朱老头道:“这些尸体死气尚未消尽,你若能收为己用,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

    “你还想吸收?”

    程宗扬指着栅栏上三个半环拼成的生化污染标志,“看到没有--小心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咆哮,一个庞大的黑影嘶嚎着从天而降,半空中断成两截,带着倾盆血雨摔落下来。它在地上翻滚着,钢铁般的利爪像割纸般撕开柏油路面,片刻后不再动作,却是一只鳄首豹身的怪物。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时,惊鸿一瞥间,看到楼顶一个纤柔的身影。

    那女子白衣胜雪,杏眼含春,虽然脸上蒙着一副薄纱,但程宗扬还是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潘金莲。

    潘姊儿怎么也在这里?小香瓜呢?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疑云。他顾不得理会那只怪物,背着徐君房闯进楼内,飞一样掠上楼梯,几个呼吸便掠上楼顶。

    程宗扬一脚踹开安全门,正看到潘姊儿飞身跃起,衣袂飘飞间,仿佛一只轻盈的玉燕,在空中一闪,随即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楼群中。

    第四章。

    楼顶倒伏着几只大鸟般的怪物,外形看起来有些像大雁,背上却多一只苍黑色的硬壳,怪鸟尸体上都留着剑痕,显然是被人一剑毙命。旁边一个昏迷的女子软绵绵躺在地上,却是白仙儿。

    程宗扬探了探她的经脉,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随即输入真气,将她唤醒,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仙儿“哇”的大哭起来,“死二郎!我不让他去,他偏要去!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结果撞上怪物……二郎那个没良心的!看到姓左的狐狸精就变心了,呜呜……”

    “左护法?他们在哪儿?”

    “往那边去了!那贱人和二郎在一起,肯定不干好事!”

    白仙儿捶地顿足地哭道:“我不活了……”

    程宗扬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扭头道:“老头,你刚才是怎么让老徐睡着的?”

    朱老头拿出一只寸许长的漆黑木偶,得意地说道:“这禁魂鬼偶乃是老夫不传之秘,只需将真气注入其中,在人眼前轻晃……”

    程宗扬一把夺过木偶,在白仙儿脸前一晃,白仙儿哭声顿时卡住,闭上眼沉沉睡去。

    程宗扬顺手把木偶揣进怀里,“你一个毒宗大佬,整天玩巫宗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小程子,不带你这样啊……”

    “有点良知好不好!”

    程宗扬黑着脸道:“就你那点儿不靠谱的巫术,这东西放你手里,迟早害人害己!没收了!”

    程宗扬扶起白仙儿,忽然臂上一硬,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有些好奇地翻开白仙儿的腰囊,摸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来,里面却是一个沉甸甸硬梆梆的金属物件--那只被武二视若珍宝的水龙头。

    程宗扬好笑之余又有几分感动,武二那厮满门心思都在苏荔身上,很难说对白仙儿有什么感情。可就是对这个整天吵闹的大小姐,武二还是悄悄塞给她一件视若命根子的“宝贝”程宗扬本来想把这个没用的“活宝”扔掉,想了想又重新包好,放回白仙儿的腰囊中。这东西说穿了虽然一文不值,但对他们而言,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宝物”看着熟睡的徐君房和白仙儿,程宗扬不由犯了难。天知道这周围还有多少怪物,把他们扔在这儿,回来只有给他们收尸了。带着走,朱老头那儿根本不用指望,自己一个人背两个,想想都不现实。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没准。”

    朱老头哼哼叽叽道:“少则半个时辰,长的一天一夜也有。”

    “赶紧把他们弄醒,起码醒一个。”

    “这可是老夫的不传之秘。”

    朱老头端起架子,“想学,先把大爷的鬼偶拿来。”

    “信不信我让死丫头烧了你的衣钵,让你们毒宗绝后?”

    “小程子,你……”

    “赶紧着!你们毒宗要是不想混了,就当我没说。”

    “小程子,丧尽天良啊你……”

    朱老头的控诉直接被程宗扬当成空气,连理都不带理的,朱老头被他拿住七寸,只好道:“把小徐子放地上,一手握住鬼偶,一手按在小徐子眉心……”

    程宗扬依言将真气送入徐君房头顶的四神会。半晌才在他脑际找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那缕烟雾极淡,即使有朱老头指点,还不小心错过两次。

    程宗扬小心送入真气,驱散那股薄烟。真气一触,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刚才听朱老头的吹嘘,他还以为这是老家伙又找来巫宗的什么秘术在瞎弄,这会儿才发现那缕烟雾是如假包换的毒药。

    虽然自己不知道巫宗的禁魂鬼偶是怎么回事,可朱老头这个显然跟巫术没啥关系,不过是挂着巫宗的羊头,卖的毒宗的狗肉。但朱老头玩毒确实有两下子,这点毒药正好能让人昏睡,又不至于损伤身体。至于那只鬼偶,不过是下毒的毒偶。

    程宗扬很快把毒烟驱散,徐君房打着呵欠醒来,往旁边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龟背鸦!”

    “这是什么东西?”

    “太泉古阵里一种怪鸟,嘴尖爪利……别摸!羽毛上有毒!”

    朱老头乐呵呵揪下几根翎羽,“做个毽子怪不赖。”

    程宗扬道:“魔墟还有什么怪物?”

    徐君房摇头道:“魔墟里除了行淫兽,再没有其他怪物。这些龟背鸦是从外面进来的。”

    程宗扬一阵不安,在污染区附近遇见这些怪物也许不是意外,魔墟的禁制被人破掉,外面的怪物随之而来,它们的目标也许正是这片生化污染区。

    “赶紧走!”

    程宗扬背起白仙儿,“老头,那地方还有多远?”

    朱老头估摸了一下,“……十五六七八里吧。”

    程宗扬听得脸都黑了,徐君房凑过来道:“去哪儿呢?”

    朱老头道:“一个大白色的大房子,圆的,知道不?”

    “是不是半空中有好几条路的?”

    “没错,没错!”

    程宗扬道:“老徐,你怎么知道?”

    “群仙殿嘛,先生跟我说过最多的就是这个,里面有各种仙术,妙不可言。就在魔墟中央,沿大路走就对了。”

    “老头,你在小道瞎转什么呢?”

    “姓岳的就是那么走的啊!哎哟,那家伙死了还坑大爷一把。”

    程宗扬一口气跑出两个街区,把污染区远远抛在身后,这才放缓脚步。路上行人渐多,三五成群,都沿着同样的方向前进。

    虽然知道这些人一大半都是冲着岳鸟人来的,与自己是敌非友,但看到有人类活动,程宗扬还是松了口气,魔墟这鬼地方实在太压抑了。

    忽然前面有人喝道:“这里是我们周族禁地!非我周族盟友,逾线者,杀无赦!”

    人群一片哗然,程宗扬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地上画着一条白线,几名劲装大汉守在线后,一个个目露凶光,面带杀气。再往周围看时,通往群仙殿的道路都被周族封锁,楼群间不时有周族人仗剑穿过,各处楼顶都守着周族汉子,虎视眈眈,戒备森严。四处涌来的寻宝者都被拦住,一个个验明身份才能放行。

    程宗扬扭头便走。

    徐君房低声道:“程头儿,你不是知道下面的地道吗?”

    “那东西只能逃命用。这么远,谁知道中间拐到哪儿了。”

    “阿弥陀佛,借光!借光!”

    喧哗声中,一群和尚热热闹闹地涌了过来。最前面的胖和尚穿着大红袈裟,被众僧簇拥着,极有派头。忽然他眼睛一亮,一溜小跑地过来,先端着架子合什道:“施主别来无恙?”

    然后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哥!是我!小永啊!”

    徐君房和朱老头一脸呆滞,看着那和尚热络地和程宗扬打着招呼,“大哥你没事就好!发财!发财!哈哈,佛祖保佑!”

    程宗扬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信永乐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线,“幸亏大哥把我带到奈何桥,大哥刚走,小庙的人就都来了--哎哟,这小娘子怪俊的--大哥,你们也是来寻宝的?”

    “可不是嘛。人家不让进。”

    信永拍着胸口道:“包在我身上!”

    信永领着众人大摇大摆过去,拍出一张名刺。守在路口的周族人赶紧施礼,“原来是娑梵寺的方丈大师,请!”

    信永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信寂师弟,小庙的掌衣僧;这是信道师弟,掌钵僧;这是信德师弟,掌油僧,都是小庙的实权人物。这是信空师弟,戒律僧;还有咱们的小师弟,癫头陀……”

    诸僧都堆起笑脸,一一向程宗扬打过招呼,连癫头陀也挤出一个笑容。徐君房是个自来熟,拱手道:“久仰!久仰!见到诸位大德高僧,实是三生有幸。佛道本是一家,往后还要多亲近。”

    徐君房出面跟众人客套,程宗扬施了个眼色,信永心下透亮,紧走两步,凑到他身边。

    “少蒙我,你们来干嘛的?”

    “都是那个舍利闹的。”

    信永交心交底地说道:“佛光寺的人上次找到佛祖舍利,结果被那个头陀抢走了,我们追了几日也没追到。刚才见到法音寺的人,听说周少主又发现了什么宝藏。我们几个寺庙的人一商量,既然有舍利,说不定还有佛祖留下的宝贝,说不得要走一趟。”

    程宗扬听着都稀奇,魔墟里面连人类的痕迹都不多,怎么可能会有佛门的遗物?

    “你跟周族的梁子呢?”

    信永一听就火了,“那帮龟孙敢冤枉我!佛爷非找姓周的说清楚不可!我们佛门诸寺同进同退,还怕他们周族!”

    娑梵、法音、佛光诸寺都属于十方丛林名下,比起道门诸宗的勾心斗角,佛门诸寺关系要亲近得多,难怪信永底气十足。程宗扬提醒道:“小心些。周族恐怕不好对付。”

    信永慨然道:“小僧乃佛门弟子,卫道除魔,责无旁贷!再说了,我们佛门的宝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外道手里!这次便是拼了性命,小僧也要把佛祖的遗物请回去!”

    “真看不出来啊,大师竟然这么虔诚。”

    “那是!”

    信永压低声音,两眼都放出金光,“佛门重宝啊,值钱着呢!把它请回去往庙里一放,善男信女还不得都来礼拜?那钱赚的,还不海了去了!”

    程宗扬这才明白,难怪信永浑身干劲,奔着周族就来了,原来是操着这心。

    “怎么赚?谁看谁掏钱?”

    一说到赚钱,信永顿时来劲了,“大哥,你这就外行了。看一眼就收钱,能收几个钱?十个铜铢顶天了,传扬出去我们娑梵寺名声可臭了,得不偿失啊。我都盘算好了,把佛宝请回去,谁来看都行,一文钱不收,先把名声打出去,让人都知道我这儿有佛门重宝。然后找几个穷酸写篇榜文,说庙里准备建座佛宝殿,我娑梵寺慈悲为怀,不独占便宜,信众们只要肯掏钱,都能结个善缘。大哥,我跟你说,那些达官贵人愁的是怎么花钱,可一毛不拔的贵人多的是,想让他们掏钱,得讲个由头,行善这种事花钱不多,说出去可是又风光又体面,谁不肯干?小庙名声越大,信众越容易掏钱;掏钱的人越多,小庙名声越大。只要把事儿办得漂亮,该得名的得名,该得利的得利,里里外外分清楚,到时候掏钱的人多得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正挠到信永的痒处,眼看他一个劲儿的滔滔不绝,把佛门重寺当成生意宝地,赶紧道:“那只佛祖舍利什么样的?”

    “宝贝!”

    信永道:“那舍利倒不大,可看着跟水晶一样,就是瞎子也能出来是佛门重宝。”

    程宗扬拧起眉头,难道以前有佛门的高僧进过魔墟?

    魔墟中心是一座白色的建筑。与旁边的高楼相比,那座群仙殿并不太高,但占地极广。碟状的大楼周围道路纵横,半空中辐射出五座立交桥,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台阶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其中一群僧人,远远向信永等人合什问好。信永堆起笑脸,合掌过去寒暄。徐君房倒是不见外,一边热情地跟众人打着招呼,一边从背囊中翻出件羊皮褂子,披在身上。

    信永讶道:“施主这是为何?”

    “大师有所不知,”

    徐君房从容道:“这群仙殿下通寒泉,殿内凉意侵人。在下身体单薄,添件衣服好好挡挡寒意。”

    “还有这种事?”

    信永跨进大厅,浑身肥肉顿时打了个哆嗦。

    “果然够冷!”

    “古怪……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寒气?”

    “莫非真是通着寒泉?”

    众人七嘴八舌说成一片,程宗扬心里暗骂,谁把冷气机温度调这么低?冻死人啊。

    徐君房道:“群仙殿乃仙人所居,一器一具无不仙韵天成。诸位请看脚下,这地砖如瓷如玉,扣之金声玉振,世间少有。”

    众人频频点头。徐君房道:“若是如此便也罢了,此处地砖还一桩异处,每块边长均为三尺,此处地砖不下数十万块,任意取出两块都不差分毫,如此鬼斧神工,谁人可曾见过?”

    当即便有人俯身去量,不一会儿就有人叫道:“三尺!果然是三尺!”

    六朝用具多是手工制作,即使有模具也很难保证精度,像这种大规模工业生产,几十万块大小都不差分毫的物品,闻所未闻,让人大开眼戒。

    身边人越聚越多,徐君房更是口若悬河,“这大殿数十丈宽窄,不仅无梁无柱,而且平地生水,上面一眼仙泉,终年流水不绝,池中却不见溢出。厅中一道仙梯,无风而动,不需举步,便可平步青云。据说殿中原本还有一块仙屏,留有仙人影像,可惜多年前被人挖碎,如今是看不到了。”

    有人道:“既然是仙器,怎么会被凡人挖碎?”

    徐君房笑着摇了摇手,“即便是仙器,也是天数使然。命中有时该须有,命中无时难强求,讲的是缘份。那人觊觎仙屏,结果仙器未曾到手,反而被仙火焚身,皮肉尽烂,当场横死。”

    普济冷冷道:“邪魔外道!”

    徐君房道:“佛道本是一家,这是仙人所遗,怎么会是邪魔外道?”

    “我佛在上!”

    普济喝道:“佛法之外再无真理!”

    “不争不争!”

    信永打圆场道:“佛法当然是真理,徐先生的话呢,也有些道理。我说师弟,你那儿有多的袈裟没?匀我一件,这儿还真有点凉……”

    程宗扬没有理会他们的急论,他站在大厅入口处,两眼盯着一块被人忽视的金属板。那块金属板平整如镜,从上到下刻着九个圆形,看起来乱糟糟的。如果自己没猜错,这应该是整座建筑的示意图。可惜上面的文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图标也半通不通。

    程宗扬心里嘀咕,如果死丫头在这儿,也许看一遍就能记下来。自己只好用笨工夫了。

    程宗扬把还在睡熟的白仙儿放到一旁,从背包里拿出几张棉纸,按在金属板上,一手用炭条涂抹,把上面的图案按顺序拓下来。……

    周飞两手负在身后,目光深沉地望着下方的人群。

    庞白鸿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敬畏。如果说此前他对这位周少主多少还有几分轻视,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他在广源行多年,对太泉古阵的传闻也听过许多,多年来,江湖中成名人物在阵中折戟沉沙的例子屡见不鲜,轻易无人肯入阵中犯险。

    这次传言岳鹏举在太泉古阵现身,广源行十分上心,倾尽全力才打听出岳鹏举躲在魔墟。魔墟在阵中自成一界,外界绝少有人知晓。为此广源行不惜重金,请来龙宸的长老焚无尘,开启魔墟的禁制。

    谁知魔墟的禁制极为古怪,两人修为虽强,却被排斥在外,竟然没能进入,连属下帮派能进入的也寥寥无几。严森垒和庞白鸿正忧心间,焚无尘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受伤,需要觅地潜修。

    眼看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行里传讯,让他们倾力辅助周族。严森垒和庞白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周少主不仅举手间破解了奈何桥的天堑,还以一人之力解开魔墟的禁制。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会儿身处魔墟中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严森垒和庞白鸿都有种预感,行里这回捡到宝了。

    周飞皱起眉头,“这么多人?”

    庞白鸿道:“小的想过,这回来的人甚多,如果把他们都拒在外面,只怕于少主的名声有损。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引到别处。”

    “严先生呢?”

    庞白鸿苦笑道:“那厮扎手得紧,只怕还要些时候。”

    “让大主灶把他们带走。”

    庞白鸿叉手道:“是!”……

    被普济一声厉喝,徐君房也没了兴致。众人各自散开,在厅内四处张望。不多时,大主灶昔名博在周族众人簇拥下出来,说道:“各位若是要寻宝物,便随老夫来吧!”

    人群“轰”的一声涌了过去。徐君房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程宗扬还站在那里没动,于是赶紧过来。

    朱老头道:“这鬼画符是啥东西?”

    “我也在猜呢。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地图。”

    “哪儿有这种地图?不像啊。倒像是哪个宗派的符□。”

    徐君房道:“程头儿,她怎么还没醒?这背着多不方便。”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背?把她弄醒,你受得了吗?”

    徐君房心有戚戚地点点头。白仙儿那吵闹劲儿,别说他们几个废柴,就连二爷那种猛人都受不住。

    程宗扬拓完最后一个图案,然后看了半晌。九个图案中,他只对其中两个有点把握,“老头,你说的那地方是不是个圆形广场,周围有五条路的?”

    朱老头点头道:“没错,这上面有?”

    “很可能是这个。”

    程宗扬指了指第三个图案,然后又指了指第五个图案,“这一幅外面有阶梯,应该是我们进来的地方。嘿,那就没错了。整个大楼是地上五层,地下四层的结构。”

    众人正是往上面去的,朱老头有点着急,“赶紧走啊,别让他们抢先了。”

    “那地方就是个广场,找一万年也找不到东西。”

    程宗扬审视着地图,最后断然道:“我们往下边去!”

    徐君房和朱老头对视一眼,然后道:“程头儿,听你的。”

    “跟我来吧。”

    程宗扬背起白仙儿,刚走两步,后面脚步声响,追上来两个人。

    信永脸笑得一朵花似的,小声道:“大哥,我琢磨着,还跟着你走靠谱。你放心,我嘴严着呢!这不,我谁都没带。就癫师弟一个!你尽管放一万个心,他嘴比我还严!”

    癫头陀配合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

    程宗扬只好道:“找不到东西可别怪我。”

    “那哪儿能呢!”

    信永道:“老徐,你刚才没说完呢,你说这里面有啥是神仙让拿,还挺值钱的?”

    徐君房捋着胡须道:“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两名汉子按着刀柄,沿着走廊并肩而行,目光戒备地看着周围。程宗扬屏住呼吸,一边伸手捂着白仙儿的口鼻。等两人转过弯走远,才从门后出来。

    信永小声道:“大哥,真有你的!周族这帮家伙把人都领到上面,这边看这么紧,肯定留着好东西准备独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死气,让程宗扬心头一阵不安。癫头陀忽然鼓起鼻翼,用力抽了抽,然后蹲下身。在他脚边的墙壁上,赫然印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印。

    程宗扬拧住门锁,轻轻推开,入目的情形让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室内仿佛屠场,横七竖八躺满尸体,而且几乎都是背后中刀,显然是遭人暗算。

    程宗扬掩上门,低声道:“凉州盟的人。”

    信永脸上肥肉一阵哆嗦,小声念了段往生咒,心有余悸地说道:“周少主好狠辣的手段。”

    倒不一定是周飞的手段,下手的人很可能是庞白鸿,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凉州盟的人引到此地。程宗扬看了一眼白仙儿,暗道:武二和左彤芝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五章。

    地下深处,一间大厅灯火通明,唯一的出口却隐藏在黑暗中。严森垒阴沉的声音道:“武二爷果然是条好汉,中了在下的追魂掌还能撑到此刻。”

    武二郎光着脊背,背后印着一只乌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严的!敢不敢跟二爷单挑!”

    严森垒道:“二爷虽然英雄了得,眼下不过是困兽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为。”

    铁中宝一边咳血一边道:“大哥……老铁交了你这个兄弟,死也值了……你别管我,自己先出去……回头给兄弟报仇……”

    “说啥傻话呢?要死,二爷也死你前头!”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轻信人言,害了二爷。”

    铁中宝道:“怨不得左护法,谁能想到河西派那几个孙子会把咱们坑了……嘿嘿,他们也没落好,转脸就被人砍了脑袋,哈哈……咳咳!”

    一股浓烟从出口涌了进来,厅内顿时烟雾弥漫,铁中宝被浓烟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武二郎抡起铁轨,猛虎般扑向出口。黑暗中,几柄重斧同时劈出,武二暴喝一声,将几柄重斧荡开,随即铁轨抡下,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汉子砸得脑浆迸涌。

    从灯火通明的大厅猛然闯入走廊,几乎目不视物,那堆散发着浓烟的火堆算是唯一能看到的物体,此时也被压得极暗,只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武二全凭感应击杀一名对手,接着铁轨贴地卷出,扫向火堆。

    严森垒鬼魅般闪身出来,抬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铁轨去势不变,左手握拳,重重击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传来弩机的响动,几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过来。这一击时机卡得极准,武二郎撤招闪避,立即会被逼落下风,如果严森垒顺势进逼,武二郎甚至来不及退回大厅,就会遭受重创。

    武二郎额头青筋暴起,雄壮的胸肌猛然绷紧,硬生生将弩矢夹在肌肉中,右手铁轨轰然一声,将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铁拳真气狂涌。严森垒没想到自己布置周密的偷袭会变成硬拚,急忙倾尽全力。

    拳掌相接,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躯一震,鼻孔中淌出两股鲜血,蚯蚓般蜿蜒而下。严森垒手掌凸起,几乎能看到拳头的轮廓,接着掌心“格”的一声微响,断了两根掌骨。

    身后的周族众人蜂拥而上,将武二郎硬逼回去。严森垒手臂微微发抖,脸色愈发阴沉。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森冷的剑气,严森垒身形一晃,仿佛一缕轻烟蓦然散开,接着便看到一柄秋水般的长剑从黑暗中挑出,在一名大汉背后蜻蜓点水般一触,只没入寸许,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只在他背上轻轻一碰,那大汉却如受雷击,浑身力道一松,委顿在地,已经被剑气震碎心脉。

    以严森垒的深沉,此时也心头狂震,跟随他行动的七人都是广源行安插在各门派的亲信,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时已经被武二郎击杀两人,又被那剑手击杀一人,自己又手掌受伤,在武二郎和这名神秘剑手夹攻下,绝难讨得半点好去。

    严森垒双袖一张,仿佛化为一个肉眼难辨的影子,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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