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全文阅读

上品寒士-第18部分(1/2)

作者:soweibo

    ,但我却未看到有《平复贴》,也许放置于别处,下次拜见陆使君之时我帮你问问。”

    一路无话,二月十四日午前陈操之一行十一人到达吴郡,在城中小作停留,买了一些酒食,便直接前往西门外狮子山下的徐氏草堂,经过真庆道院时,陈操之请刘、丁二人稍待,他去问候院主黎道人。

    黎道人见到陈操之,很是欢喜,寒暄之后,黎道人说道:“多谢陈郎君赠画,那画被陆氏娘子以十万钱买下,小道这几日便要招募工匠修建后山石阶,‘大紫袍’、‘瑞雪’那几株名贵山茶要以石栏围起,松木亭也要整修一下——”

    “十万钱!”陈操之倒没想到他的画这么值钱,卫师、张墨也不如吧,也只有陆葳蕤这个冤大头肯买,微笑道:“黎院主,我的画是不值钱的,这是陆使君的仁德,真庆道院的茶花也是吴郡名胜了,游玩之人颇多,陆使君是借此机会假黎院主之手做些惠民之事,我何敢居功!”

    黎道人笑道:“陈郎君太谦了,无论如何,小道都是感激陈郎君的,待山道、松亭修好后,小道还要请陆使君来此一游,让陆使君看看,小道得了钱是做了事的,哈哈,陈郎君到时也一定要来。”

    陈操之问:“那陆氏娘子近日可曾来此游玩?”

    黎道人道:“陆氏娘子除了年节那几日没来之外,几乎是天天来,不过最近这三日却没有来,想必是府中有事或者是外出游春了。”

    陈操之点点头,告别黎道人,与刘尚值、丁春秋来到小镜湖畔徐氏草堂,但见草堂寂寂、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仆在看守门户,徐博士父子还未从京口回来。

    刘尚值喜道:“徐博士晚几日来最好,我们且先悠闲着,四处游玩一番。”

    众人来到桃林小筑,恰是正午时分,春光明媚,溪水潺潺,夹岸数百步的桃花大都开了,远远望去,一片粉红如烟似雾的轻轻笼罩,粉红香雾中还有缕缕绿意,清新怡人,那是桃树新发的叶芽。

    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让仆人们驱车先去桃林小筑,他们在桃树下漫步,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又到溪边掬水洗脸,溪水冷冽清澈,让人神气为之一清。

    顾氏庄园的佃客老芒头赶来向三位郎君恭贺新禧,说草堂三日一清扫,随时可入住,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各赏他两百钱,老芒头欢天喜地,顾家痴郎君临去时可是告诫过他不许收陈郎君等人的房租的,但赏钱是可以收的吧。

    顾恺之、卫协离去后,桃林小筑比较宽绰,丁春秋便与陈操之、刘尚值一起住在这里,丁春秋道:“家严三月初会来郡上,到时我可能要住到城里去。”

    丁异对儿子定品极为重视,也想借机拜会吴郡名流,提高钱唐丁氏的声望,钱唐八姓,丁氏排名在褚氏之前,但自丁异退居林下、褚俭荣升吴郡丞郎之后,又因为丁幼微下嫁寒门这一沉重打击,丁氏在钱唐士族中的声望差不多就是垫底了,只怕下次谱牒司重新排序,褚氏就要排在丁氏前面了,这是丁异无法忍受的,且喜褚氏后辈不争气,褚文谦斗书法输给寒门陈操之沦为笑柄、褚文彬在吴郡又风评不佳,而丁氏后辈虽不能说非常优秀,但压褚氏一头是绰绰有余的,丁异之侄、丁幼微的长兄丁立诚是益州犍为郡武阳县县令,丁异的长子丁夏商是五品官人,准备今年谋取一个清闲官职——

    丁春秋这人虽然有士族子弟的傲气,但还是比较坦率的,他现在已视陈操之为友,所以这些话他都对陈操之说了出来,并无太多顾忌。

    刘尚值问:“不知今年的扬州大中正是哪位?三年前是王述王刺史兼任的。”

    丁春秋道:“这个我也不知,咱们钱唐消息太闭塞了,郡上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明日去打听一下。”

    当夜三人在桃树下漫步,一轮寒月泠泠浸人,溪水清光跳跃,两岸桃花洗尽铅华,与梨花同白,仿佛冰雪之姿。

    陈操之道:“顾长康是个热闹人,没有他,这春夜还真是寂寞。”

    刘尚值道:“是啊,真怀念长康的吟诗咏叹啊。”

    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喝道:“让一让,让一让——”

    陈操之回头一看,清冷月色下,七八条人影急速行来,小跑一般,当即与刘尚值、丁春秋退到桃树下,那七人带起一阵香风,从陈操之身畔掠过,前面一人只着一件白绢单襦,大袖飘飘,扭头看了陈操之三人一眼,轻蔑一笑,大步而去。

    陈操之认得此人,是徐氏学堂同学,会稽贺氏公子贺铸,喜敷粉薰香,与褚文彬交好,不知这夜里急匆匆神行太保似的要去哪?

    却听丁春秋用羡慕的口气说道:“贺铸他们是在行散。”

    陈操之一时没明白,问:“什么行散?”

    丁春秋道:“服了五石散后就要快步行走来散发药性。”

    第七十六章 代笔相思

    “五石散”是东汉名医、被后人尊称为医圣的张仲景发明的中药散剂,主要成分是石钟孚仭健⑹蚧啤资ⅰ⒆鲜ⅰ⒊嗍拭拔迨ⅰ保┬栽锶龋怯美粗瘟粕撕模床恢稳耸紫确⑾至恕拔迨ⅰ绷硗獾囊恢肿饔谩胺迨ⅲ俏┲尾。嗑跎衩骺省!庇志滥凶印⑿Т笫侮痰耐瞥纾拔迨ⅰ本统闪宋航呙帕餍械氖鄙校菟捣持笊硖搴隼浜鋈取⒂幸恢侄淘萜婷畹耐纯啵婧缶癖慊峤胍恢执看馔摇⑵伞⒗嗨啤蹲印峰幸s蔚哪侵殖餐阉椎男米刺br />

    “妙不可言啊,妙不可言!”

    丁春秋回到桃林小筑后,还对贺铸潇洒行散之事津津乐道,还问陈操之、刘尚值要不要一起尝试服散?

    刘尚值道:“五石散很昂贵,一剂据说要五千钱——”

    yuedu_text_c();

    “这不是昂贵不昂贵的事。”陈操之打断道:“服散等于是服毒,稚川先生的《玉函方》里提到过服散的害处,发散不当导致痈疮齐发、溃烂而死的不胜枚举,魏晋年间的大名士皇甫谧,本身就是高明的医士,著有《针灸甲乙经》,为稚川先生所景仰,但就是这个皇甫谧,因为服五石散,身体浮肿、四肢酸痛,痛苦得大声号叫、寻死觅活,为了行散解除身体的燥热,他隆冬季节裸身卧于冰上,以至于后来得了严重的风痹之症——”

    丁春秋争辩道:“大司马桓温、豫州刺史谢万、右将军王羲之,还有很多名士高贤,这些人都服散,也未见什么害处。”

    陈操之摇头无语,桓温、王羲之先且不论,那个谢万,是谢安的弟弟,谢安出山从政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谢万暴病而亡,为了家族的利益,谢安不能继续隐居在会稽东山携妓优游了,陈郡谢氏在朝中没有出色的人物,声望地位就会下降,谢安必须出山,东山再起的谢安好像是四十出头吧,也就是说谢万四十岁左右就死了,魏晋名士夭寿的极多,恐怕与服食“五石散”不无关系?

    但谢安现在还没出山,谢万还没死,陈操之不能对丁春秋多说什么,淡淡道:“服五石散很有讲究,你可以去向贺铸请教服散之法。”

    丁春秋脸一红,贺铸眼高于顶,哪会理他,说道:“算了,不说这五石散了,贺铸与那褚文彬一样,脸上粉厚厚一层,薰得比女子还香,我也看不惯。”

    刘尚值道:“来德不是说曾看到小镜湖那边木楼上有人穿着女裙走来走去吗,应该就是这个贺铸,很可笑的一个家伙,还自以为风流俊赏呢,学何晏你也要有何晏的才学啊,只会学何晏服散、扮女人啊!”

    陈操之、刘尚值这么一说,丁春秋也暂时打消了模仿贺铸服“五石散”的念头了,各自去读书、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陈操之带着来德和冉盛跑到徐氏草堂,绕小镜湖跑一周,然后又登上狮子山头,刘尚值、丁春秋随后也上得山来,听陈操之吹箫。

    今日是二月十五,是吴郡官员的休沐日,陈操之不必等到午后,巳时初就去太守府拜见陆纳,贺新年之喜,送还去年借的张芝《笔心论》。

    陆纳见到俊爽清朗的陈操之,很是欢喜,新年还未与人论书法,便想考考陈操之两个多月来书法有无进境,即命陈操之用张芝“一笔书”书写一首其先伯父陆机的《为顾彦先赠妇诗》,其诗云:辞家远行游,悠悠三千里。

    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

    修身悼忧苦,感念同怀子。

    隆思乱心曲,沉欢滞不起。

    欢沉难克兴,心乱谁为理。

    愿假归鸿翼,翻飞浙江汜——

    陈操之一边磨墨一边赏鉴这首在当时很有名的诗,问:“陆使君,顾彦先是谁?”

    陆纳稍一踌躇,便笑道:“操之不知吗,顾彦先就是顾恺之的从伯祖,与我先伯父士衡公、士龙公并称江东三俊。”

    陈操之道:“哦,原来如此,看来当初陆、顾两家关系也是甚好的。”

    “是啊。”陆纳悠然回想道:“先伯父士衡公、士龙公与顾彦先本是同乡知交,吴亡之后,他三人于太康初年一道应召入洛阳为官,那些北方士族把我吴人当作未开化的南蛮,我两位伯父拜见刘道真时,那刘道真竟说久闻东吴有长柄葫芦,问我两位伯父会不会种?真是岂有此理!还有那个司空卢毓之孙、卫尉卿卢珽之子卢志,自恃北方高门,竟在大庭广众中问我伯父士衡公‘陆逊、陆抗是君何人?’真是欺人太甚啊,我先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我伯父岂甘示弱,当即针锋相对道‘正如卿与卢毓、卢珽尔’——”

    陈操之心道:“南北士族的矛盾由来已久啊。”

    陆纳谈兴上来了,又道:“那顾彦先定然也有我两位伯父一般的无奈之感,落寞失意、仕途险恶,更有一样的故国之思,所以三人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赋诗,交情甚深,顾彦先是临去洛阳之前才完婚的,在京洛思念新妇,常写诗寄回去,我两位伯父都曾代笔为顾彦先写相思诗,很是有趣。”说罢,一声长叹。

    陈操之微笑着倾听,想象陆、顾三人的亲密友情,可惜现在陆、顾两家的后人几乎成了世仇。

    陈操之凝了凝神,笔走龙蛇,全诗六十字,一气呵成,字迹偶断,但笔意相连——

    陆纳赞道:“操之临摹、领悟能力都极强,短短两个月,一笔书能写到如此境地,实在是罕见了。”

    陈操之谢过陆使君夸奖,道:“操之还有一请,久闻使君尊伯父陆平原《平复贴》精妙绝伦,操之看过摹本无数,却从未得见真迹,敢请使君赐览。”

    陆纳道:“《平复贴》却不在我这里,由我兄收藏,不知会不会在陆禽那里,陆禽还在建康,待他回来我问他。”

    陈操之在陆纳书房盘桓了很久,却不见陆葳蕤出来,乃从容问:“使君,葳蕤小娘子去年感风寒之后,近来身体可好?”

    陆纳道:“蕤儿体质是很好的,四日前去华亭庄园赏梅花和兰花了,只有我儿长生的身体实在堪忧——对了操之,你既精医道,何妨也替长生诊治诊治?”

    陈操之有点头大,问:“以前谁为长生郎君诊治过?”

    陆纳道:“便是稚川先生。”

    yuedu_text_c();

    “啊!”陈操之赶紧敬谢不敏,说自己只是初学,不敢妄用药,心道:“葛师都治不好的病,我哪敢治,不小心治个一命呜呼,那就悲哉了。”

    陆纳只是随口问问,没抱什么希望,叹道:“都是服寒石散弄出来的祸害,遍访名医,也根治不了啊。”

    陈操之心道:“又是一个五石散的受害者啊。”告辞出太守府时,想着未见到陆葳蕤,心中惆怅,经过真庆道院时,便去后山看那茶花,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陆葳蕤是知道我二月初要来吴郡的,也知道我去年来时经过了华亭,那么她四日前去华亭,是不是为了等我?”

    第七十七章 荷瓣春兰

    陈操之在小镜湖畔缓缓地走,春日的阳光直射在明净的湖面上,波光荡漾,溶溶耀金,习习春风吹过来,拂面轻寒,带来远山草木的清香,让人不自禁地要深深地呼吸——

    南岸那一丛樱草花都开了,粉白、朱红、紫色、绿色,在阳光下异常鲜艳,去年陆葳蕤看到这丛樱草就说开春要来看,说野外生长的花卉总有庭院栽种所没有的浓烈韵味。

    陈操之想起那夜嫂子丁幼微对他说的话,他要想与陆葳蕤在一起就得非常的努力,还必须是陆葳蕤与他一起努力,面对世俗的强大压力,稍一退缩,就是天涯永隔——

    又想起陆葳蕤极有可能是为了等他才去的华亭,不禁微微叹息,陆葳蕤纯真执著,她会为一株花的枯萎而哭泣、为了看花她不惜每年两趟往返千里,她是从不需要为衣食烦忧的高贵门阀的娇女,她痴情善感从未受过委屈……陆葳蕤能有嫂子丁幼微对兄长陈庆之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贞之心吗?

    在心底,陈操之也这样问自己,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牵挂,家族、亲人,这都是他一心要维护的,山野繁花似锦,脚下却步步荆棘,谁的爱情能毫无牵绊的纯粹?而且他现在与陆葳蕤只是依稀好感、朦胧情愫而已,若是自作多情、以为人家非你不嫁了,那将是相当可悲的——

    “走着瞧!”

    陈操之拾一块薄石,大喝一声,奋力掷出,薄薄的石片在湖面上接连打了五六个水漂,才沉入湖底。

    跟在陈操之后面的冉盛忙问:“小郎君怎么了,什么走着瞧?”

    陈操之微笑道:“行路难啊,所以说走着瞧。”

    冉盛道:“没什么难的,硬闯便是——小郎君看我漂石。”寻了一块平薄的石片,抡臂一掷,那块石片一直打了十几个水漂,在水面上滑出十余丈。

    陆府管事就是这时候赶上来的,带来的消息是,华亭庄园的一盆名叫“荷瓣”的春兰凋萎欲死,请陈郎君前去救治,葳蕤小娘子致意陈郎君,万勿推托。

    陈操之笑意淡淡,心道:“上次菊花玉版是真萎,春兰‘荷瓣’是不是真萎就不得而知了,看来这华亭是绕不开的,非得去一趟。”

    陆府派了一辆豪华的双辕马车来接陈操之去华亭,车上备有漆盒,内有面饼、肉脯,实在是考虑得很周全。

    陈操之便让来德驾车回桃林小筑,告诉刘尚值、丁春秋一声,他带着冉盛随陆府管事还有两位执役即刻启程去华亭。

    这时候的马车很稀有,陈操之是第一次乘坐马车,马车车轮比牛车的略大,行驶起来比牛车快不少,冉盛与陆府管事一左一右坐在车夫身边,另两个陆府执役则跟在马车后快步而行。

    一个下午赶了四十里路,在青浦陆氏别墅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继续赶路,显然,陆府管事颇为着急,护花也如救人一般,葳蕤小娘子的花事他哪敢怠慢!

    午未之交,马车驶入规模宏大的陆氏华亭墅舍,华亭墅舍地跨松江两岸,水陆地三百二十顷,周回三十余里,含带二山,有果园十余处,水田种水稻、旱地种麻、麦、粟、豆之类,河湖种植蒲、菰、菱、莲,华亭墅舍有三百专事纺织的女仆,出产的华亭锦和华亭细葛行销吴郡诸县,还有酿酒、烧陶、冶炼、造纸、种药这些手工、种植业,可以说是百业俱兴,应有尽有,丁氏别墅与这陆氏华亭墅舍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华亭墅舍经陆氏几代经营,庄园管理井井有条,陈操之乘马车进入墅舍大门,还行驶了约一刻钟才到墅舍大屋,这一路行来,但见数百佃户开始大规模春耕,有的在穿渠引水、有的在烧棘起田,真是一派繁忙景象。

    管事问了一句:“陈郎君是先用午餐还是先去见葳蕤小娘子?”

    陈操之道:“护花要紧。”

    管事便领着陈操之和冉盛前往梅岭小惜园,陆葳蕤便住在那里。

    陆葳蕤正在绣阁内小轩窗下作画,画的便是那盆春兰“荷瓣”,画得不如意,就提笔在上面写字,望着窗外春光,低头写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小娘子,陈操之陈郎君到了。”

    听到摘花来报,正在出神的陆葳蕤受惊似地猛地站了起来,将案上一碟藤黄画色撞翻在地,侍婢赶紧收拾。

    陆葳蕤迎出小阁,见陈操之步履轻快地行来,身后泥地上留下浅浅的屐痕,午后阳光迎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薄薄的嘴唇也抿着,脸上的线条绷紧,既俊美又清劲,而且,身量似乎更挺
小说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