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全文阅读

上品寒士-第41部分(1/2)

作者:soweibo

    法,好不好?”

    张文纨这是缓兵之计,像葳蕤这种性子硬逼是不行的,反正陈操之还要守孝一年多,不可能守孝期间跑出来见葳蕤,有这一年多时间,水滴石穿,应该可以让葳蕤慢慢忘了陈操之。

    陆葳蕤慢慢止了眼泪,她极聪慧,也知道张姨是敷衍她,不过总算让张姨明白她的心事了,这样有些事就不必憋在心里,她想:“爹爹、伯父、叔父可以阻止我嫁给陈操之,但要把我嫁给别人,那也得我愿意才行,总不可能把我绑去。”

    这样一想,陆葳蕤心里笃定了一些,低头一看,手里的画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啊”的一声惊呼,担心泪水将墨色湮染开,赶紧展开画卷看,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画上虽然没有陈郎君,但陈郎君无处不在,他在看我、画我——”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陆葳蕤那痴痴的样子,暗暗摇头。

    ……

    八月十三,来德回到陈家坞,向陈操之禀报了送画给陆小娘子的经过,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也在,两个孩子是来向丑叔请教学问的,这时都竖起耳朵听。

    丁幼微见陈操之墨眉蹙起,心知小郎在为陆葳蕤担心,便安慰道:“小郎,陆小娘子要嫁入我陈门,有些委屈肯定要受的,不可能顺顺利利,不过你放心,去年六月那次,嫂子曾与葳蕤长谈,这陆氏女郎外柔内刚,很有主见的,对小郎是痴心一片——”

    说到这里,丁幼微扭头对宗之、润儿道:“两个小东西听什么,到外面玩一会去,小盛带他们出去。”

    宗之和润儿跟着冉盛出去了,丁幼微说道:“陆使君非常疼爱女儿,就算不同意葳蕤嫁你,也不会过于责罚她的,葳蕤对小郎情意深重,她能坚持的,嫂子十月中旬去华亭看望她——”

    陈操之道:“怕陆氏的人迁怒于嫂子,让嫂子受委屈。”

    丁幼微道:“我不怕,只要能见到葳蕤就行。”

    陈操之感激道:“多谢嫂子。”

    丁幼微道:“谢什么,阿姑不在,嫂子为你操心这些是应该的,嫂子相信小郎能把陆小娘子会娶进我陈门,想想两年前,谁会相信钱唐陈氏能入士籍,能把鲁氏、褚氏斗垮,小郎用两年时间做到了这些,嫂子想啊,再有两年时间,小郎就能把陆氏女郎娶进门。”

    润儿从门边探进脑袋,笑眯眯道:“好啊好啊,丑叔要娶丑叔母了,吴郡第一名媛是我丑叔母,说起来好响亮哦。”说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溅起,人已跑开了。

    丁幼微笑着站起身,走出草棚,看到润儿飞快地跑到山坡另一边,高大健壮的冉盛正举着一把桑木大弓,准备射箭给宗之和润儿看。

    丁幼微立在玉皇山半山腰,往九曜山、陈家坞那边看,秋高气爽,鸿雁高飞,从玉皇山至九曜山的广袤土地上,到处忙忙碌碌、佃户正扩大耕地,有经验的老农正按陈操之的建议尝试选种两季水稻,要充分利用土地获利;靠九曜山西侧,是个大的养殖场,六畜放牧,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明圣湖因为以前是咸水湖,一向无人问津,钱唐陈氏就把渔场建到了湖的东岸;待明年开春,大批桑树苗和果树苗将栽种在九曜山南麓,现在有些易栽的果树苗已经在九曜山南麓生根,展现葱绿生机;玉皇山北麓将遍植茶树,其余如烧陶场、锻冶铺、造纸场正有条不紊地修建,自五月至今百余日,方圆十几里范围内,一座宏伟的农舍庄园轮廓初现——

    陈操之步出草棚,站在嫂子丁幼微身边一起远眺,笑道:“摊子铺得太大,钱唐陈氏现在是负债累累,欠了两百万钱了。”

    除了欠佃户的卖田钱之外,钱唐陈氏又分别向丁幼微母家和刘家堡借了五十万钱,陈家坞以负债经营的方式急剧扩张起来。

    丁幼微道:“小郎魄力惊人,我叔父与刘族长前日估算,这些欠债钱唐陈氏三年之内就能还清,那时陈氏别墅将会成为钱唐首屈一指的大庄园,想想就让人高兴啊。”

    ……

    丁幼微是服一年的齐衰之丧,陈母李氏是去年十月初八去世的,到今年十月初八脱孝除服,宗之、润儿也一同除服,两个孩子一年来不能肉食,连瓜果都不能食用,也真是苦了孩子。

    十月十五,丁幼微带着阿秀和雨燕,向叔父丁异借了四名带刀部曲,由来德领路,前往华亭陆氏庄园拜会陆葳蕤,当月二十一,丁幼微一行来到华亭,先让来德去陆氏墅舍探讯,来德回来说陆小娘子不在华亭,上月就已被其父接到建康去了,陆夫人张氏也一道去了。

    丁幼微只好怅怅而回,归来对小郎说起,不免为陆葳蕤牵心,因为听说陆氏族长陆始固执而严厉,只怕陆葳蕤会受伯父苛责。

    十一月初的某日,谢道韫遣仆从建康远道送信至陈家坞,说年初陈操之托陈尚带给她的曲谱她已收到,很是欢喜,又说听闻陆葳蕤到建康后,便有会稽孔氏子弟孔汪上门求亲,陆始竟不与其弟陆纳商议,擅作主张允婚,陆纳因陆葳蕤矢志不嫁,也是无可奈何,而建康士庶对孔汪则大为非议,都说孔汪趁陈操之为母守孝夺人所爱,没有君子风范,要向陆氏求亲的话,也应该等陈操之出服来建康后,再与陈操之一较才学高下——那孔汪狼狈不堪,在建康竟呆不下去,匆匆辞婚,回会稽去了;又说桓温受封南郡公,其弟桓冲为丰城县公,子桓济为临贺县公,龙亢桓氏,如日中天。

    谢道韫的信洋洋洒洒数千言,把陈操之关心的事一一说到,唯独没有提及她自己。

    第五十九章 祸兮福所倚

    腊月中旬的一场大雪,钱唐陈氏大庄园银装素裹,青山白头,田野茫茫,好似冰雪王国,极目远眺,天地一白,唯有明圣湖雪落无痕,沉沉湖水包容一切冷暖、喧嚣和千古沉寂。

    秋收冬藏,陈氏族人以及聚居在陈家坞周围的荫户、佃户这时候都没什么农活可干了,一家老小围坐在炉火边,缝缝补补、修理农具,过年的年货也由陈家坞那边分发下来,鱼肉米粟油盐布帛具足,该纳的赋税已由陈氏家族代他们办妥,不用担心j胥猾吏会来拍门敲剥,这就是托庇在世家大族下的好处,而陈氏待下人尤为宽厚良善,所以陈氏的荫户、佃户、雇工都觉得这日子过得有滋味,有从此在这里安身立命的归宿感。

    冰天雪地中也有忙碌的,那就是陈氏庄园的锻冶铺,紫烟缭绕、炉火熊熊,“叮叮叮——”清脆的打铁声传得很远,明年开春,陈氏庄园需要大量的犁、耙、锄、镰之类的农具,陈家坞大管事来福之子来德发明了一种反复推拉式风箱,用这种风箱鼓风比铁匠惯用的皮橐式鼓风装备便利得多,风力持久而强劲,也更省力,锻冶炉火猛烈,铸造出来的铁具也就更经久耐用。

    腊月二十四,刘尚值踏雪来访陈操之,说陆纳陆尚书派人来请他赴建康任记室书佐,年后进京,虽是无品属官,但既然陆纳肯提携他,前程肯定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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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笑道:“那可要恭喜了,刘伯父开怀大乐了吧。”

    刘尚值道:“是啊,我在刘家堡蛰居一年多了,一介寒门,无头无绪,苦闷啊,简直想服五石散解忧——”

    陈操之道:“嗯,服五石散也好,这大雪天你就可以光着膀子走过来了,手里还拿根冰锥大嚼——”

    刘尚值哈哈大笑,说道:“子重,咱们知交好友,我有话直说,我看陆尚书的女婿你当定了。”

    在刘尚值面前没有什么好掩饰的,陈操之眉毛一挑,问:“何以见得?”

    陈操之道:“你想啊,是你把我引荐给陆尚书的,陆尚书若怨恨你,哪里还会记得钱唐这个小角落里还有我刘尚值这号人物、要特意遣使召我进京!这表明,陆尚书对你依然器重。”

    陈操之道:“这是尚值兄才干得到了陆尚书的赏识,而且你是因为褚俭刁难而辞职的,陆尚书自然要提拔你。”

    刘尚值从怀里掏一封书贴,递给陈操之道:“子重请看,这是陆尚书的信,也提到了你。”

    陈操之展信来看,先不看信里写的是什么事,而是欣赏陆氏家族独有的麻纸秃笔书,这种黄麻纸只有华亭庄园里的造纸坊才能制造,纸质精美,去年四月他在华亭与陆葳蕤相见,陆葳蕤就送了他五大卷黄麻纸,至今还未用完——

    陆纳用的是《平复帖》式的章草书体,信笔写来,质朴老健,且富有真趣,笔画如盘丝屈铁,结构茂密自然,论笔力和气韵,陈操之认为陆纳的章草书法已经胜过其伯祖陆机,只是陆机才名更大而已。

    陆纳在信末的确提到了陈操之,说他在吴郡任上,原打算征召陈操之为郡文学掾,而今时过境迁,他离开了吴郡,陈氏也已名列士籍,陈操之会有更好的前程——

    陈操之点头道:“陆尚书真是有德君子,我实有负于他。”

    刘尚值笑道:“负老丈人无妨,莫负陆花痴即可。”又道:“我明年正月十八就会启程赴建康,安定下来后会给你写信,你明年底也应该到建康了,到时我们又可以相聚。”

    陈操之道:“丁春秋明年要去扬州,做王劭王内史的属官散吏。”

    ……

    光阴易逝,转眼就是除夕,丁幼微依然带着宗之、润儿,连同英姑、小婵等人来玉皇山草棚与陈操之守岁迎辛酉新年——晋穆帝升平五年,这一年,陈操之十八岁,丁幼微二十九岁,宗之十一岁,润儿九岁,身高已近八尺的冉盛十五岁。

    正月十七,刘尚值与丁春秋一道来向陈操之告别,二人将同道至建康,而后丁春秋乘舟下扬州。

    二月初五,顾恺之与徐邈远道来访,挚友分别一年余,此番相见,欢喜自不待言,徐邈已通过侨徐州大中正的品评,领到了六品官人免状,因荆州别驾顾悦之力荐,十八岁的徐邈以儒学优异被武陵郡太守辟为文学掾,来此见过陈操之之后便即赴荆州武陵郡就职。

    陈操之笑问:“仙民拜见过冯府君了吧?”

    徐邈脸一红,顾恺之抢着答道:“那还能不去见!仙民真是掩藏得滴水不漏,我一直不知道这事,这次同道来钱唐才向我说起,真是奇哉怪也,仙民竟成了子重的妹婿了!”

    徐邈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操之问:“我义妹凌波与仙民堪称佳配,婚期选定了没有?”

    徐邈镇定了一些,说道:“已占卜请期,就在今年十一月十九。”

    陈操之点点头,选定今年冬月,自然是考虑了他守孝的缘故,而且冯凌波也是他母亲的义女,所以婚期选在他脱孝除服之后,这样他这个义兄也可以参加婚礼。

    顾恺之道:“仙民大婚再远我都会来的,对了,子重,陈家坞这一年来变化极大啊,说是沧海桑田太夸张,但一路行来除了山水依旧秀美,其余道路、房舍大变样,原先过江一路行来看不到几个人,现在是络绎不绝啊。”

    陈操之笑道:“等仙民来迎娶我义妹时,你再来这边看看,又是大变样。”

    顾恺之道:“我不管这些,子重取你近来画作与我看,画作有长进我才快活。”

    陈操之便取他画的《冉盛怒目图》、《润儿垂钓图》、《山居四季图》与顾恺之看,顾恺之展开一幅《冉盛怒目图》一看,悚然睁眼,嘴上顿时没声音了,赏看半晌,又看《润儿垂钓图》和《山居四季图》,嘴里开始“咝咝”吸气,叹道:“子重,一别四百日,你的画技大进啊,吾甚惧。”

    徐邈笑道:“长康,为何甚惧,怕子重夺了你三吴画品第一人的名头吗?”

    顾恺之对着三幅画卷左看右看,说道:“只怕已经被夺去了,子重进步太神速了。”急命侍从取他新画的《夏禹治水图》和《春龙出蛰图》,与陈操之的三幅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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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明显感觉顾恺之松了口气,不禁微微一笑,他的画作单独看,的确让人耳目一新,用色、用墨相当纯熟了,而且描摹之精、情趣之妙,俱有会心独到之处,但与顾恺之的《夏禹治水图》和《春龙出蛰图》这两幅画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出他的笔法及用色方面的不足了,顾恺之松了口气的意思就是说:“还好还好,还没被子重赶上。”

    陈操之笑道:“真是比不得,与长康的大作放在一起就相形见绌了。”

    顾恺之两两对照,说道:“还是甚惧,只怕不出两年,子重就让我瞠目其后了,不行,我去年常与荆襄士族子弟游玩,不够勤励,以后决不那样懒散了,不能让子重超过我。”

    陈操之道:“好,以后我们再比试,终生为挚友、终生为敌手。”

    顾恺之大笑,连声道:“好好,终生挚友、终生敌手。”

    因为徐邈要赶去武陵郡赴任,所以顾恺之、徐邈这次只在陈家坞小住了三日便告辞西行,陈操之从徐邈那里得知郗超的叔父、徐、兖二州刺史郗昙于正月上旬病故,朝廷旋即任命东阳太守范汪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兼徐、兖二州刺史,范汪属京口郗氏一派,曾任郗超祖父郗鉴的掾吏,朝廷委范汪以重任,同样也是为了牵制桓温——

    让陈操之奇怪的是,高平郗氏除了郗超之外,都与桓温不睦。

    ……

    郗超以西府参军的身份代表大司马、南郡公桓温参加建康太极殿新年元旦朝会,正月初三,谱牒司令史贾弼之去清溪巷拜访郗超,便说起在去年四月在陈操之那里看到的那封署名“英台”的书帖,又说了自己的疑惑——

    郗超大感惊讶,凤目微眯,嘴角含笑,轻捻颌下美髯,沉吟久之,开口道:“弼之兄猜测得不会错,这个英台就是谢道韫,世人皆知谢安石好丝竹音律,却不知其侄女谢道韫更是痴迷音律,谢玄曾对我说他化名祝英亭去吴郡游学,就是为了欣赏陈操之的竖笛,现在看来,痴迷陈操之竖笛曲的不是谢玄而是其姐谢道韫,那谢道韫易钗而弁与陈操之同学,江左卫玠陈操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谢道韫心生爱慕也不稀奇,难怪她以辞锋挫折王凝之,至今不肯言婚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郗超接连说了好几声“原来如此”,笑容可掬,对贾弼之道:“陆纳之女是明恋陈操之,谢氏女郎是暗恋陈操之,这真是本朝第一风流韵事啊,太有趣了!”

    贾弼之道:“嘉宾兄,此事非同小可啊,传出去就是轩然大波,只怕会在南北士族间造成大纠纷,陈操之更是会成为南北士族之共敌,他以后如何还能入仕!”

    郗超眼睛眯起道:“祸兮福所倚,此事若好好筹谋,未始不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对消除南北士族隔阂大为有利——不过暂不要露口风,我要向大司马禀报后再定。”

    贾弼之目瞪口呆,这事都要惊动桓温了,不免暗暗后悔多嘴,担心日后引火上身。

    第六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永嘉之乱,中原大族拥部曲南渡,在江左求田问舍,与三吴士族颇多龃龉,而零散的流民,却没有多少可供选择停驻之处的余地,他们在胡骑追逼下节节南行,他们资财匮乏、人力寡弱,只是想找一个接近北土的地方停留,以便有朝一日重返故园,而京口、晋陵正是这样一个理想之地——

    京口、晋陵一带在西晋年间还是莽莽榛榛、贫瘠荒凉之地,地广人稀,三吴士族也未在这里建庄园田舍,所以京口、晋陵就成了北地流民聚居之地,这其中就有高平郗氏一族,郗超祖父郗鉴便是流民帅,德高望重、部曲众多,在京口一带势力强横,因平定王敦之乱有功,官拜大司空,高平郗氏也由此一跃而成一等士族。

    王导欲与郗氏交好,交好的最佳途径便是联姻,郗鉴有女名郗璇,才貌双全,而王导适龄子侄有五、六人之多,王导便请郗鉴来府上选婿,琅琊王氏诸郎君,都慕郗璇之名,闻郗鉴来选婿,便各自打扮得衣冠楚楚、神态矜持,或吟诗、或独啸、或执笔草书、或临窗抚琴,唯有一少年郎坦腹卧东床,好像根本不知道有选婿这回事,郗鉴一一看来,那么多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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