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全文阅读

第十二集 太泉古阵篇(1/2)

作者:弄玉&龙琁

    本集简介:

    众人为了躲避兽潮闯进山洞,找到殇侯当年采得“夜明珠”的建筑物。程宗扬大为兴奋,因为这地方就是熊谷!

    在宝库内每进一层,众人便讶异一分,为数庞大的各种军械晃花每个人的眼!岳帅藏於太泉熊谷最为珍贵的东西居然是??

    赤阳圣果现世,双株被夺其一,程宗扬能夺得最后一颗治愈萧遥逸吗?或是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第一章。

    杂乱的脚步声打碎了隧道的宁静,昏暗的火光摇曳着,在四周投下巨大的影子。匆忙间,众人只在篝火旁捡了几根树枝作为火把,不时有人因为慌乱碰撞在一起,随即爆发出一阵大骂,甚至于拳脚相加。

    程宗扬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拉着小紫,防止被人群冲散。眼前的隧道并不狭窄--事实上宽得连边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挤在一处,再宽的路也没用。

    能来到这里的人修为都不弱,但修为再高,没有纪律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换作星月湖大营,纵使只有一个班,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一名大汉强行挤了过来,见到程宗扬在前面挡路,伸手扳住他的肩头,想把他推开。程宗扬也没客气,抬肘撞在那大汉肋下,将他撞到一边。

    “直娘贼!敢挡我金枪刘的路!”

    那大汉稳住脚步,叫骂着擎出一杆金光闪闪的短枪,猛刺过来。

    程宗扬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枪身。

    “来得好!”

    金枪刘沉腰坐马,发力回夺。忽然小紫怀中白影一动,雪雪张牙舞爪地探出小脑袋,朝金枪刘腕上咬了一口。

    那大汉惨叫一声,金枪落地,他抱着手腕叫道:“这小子暗箭伤人!天地盟的兄弟们!干掉这小子!”

    周围传来几声怒吼,“谁敢动我们天地盟的人!”

    “小子别跑!”

    站这儿等着挨打才是傻子,程宗扬拉着小紫,不言声地冲出人群,往黑暗里一钻。那些人摸黑过来,一时找不到目标,没头苍蝇般叫骂一阵,悻悻离去。

    程宗扬笑道:“算他倒霉,被小贱狗咬这一口,那家伙的金枪起码半年举不起来。”

    雪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小紫却没理会他的玩笑,她扬起脸,美目泛出异样的光彩。

    程宗扬也抬头打量着周围的空间,这条隧道和太泉古阵其他建筑一样,规模大得惊人,火把微弱的光线根本照不到隧道顶部,从周围的回音判断,隧道的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宽度更是超出视野,与隧道的庞大规模相比,下面的人流就像一群渺小的蚂蚁。

    自从进入太泉古阵,程宗扬就在猜测这座神秘的古阵究竟来自何处。乍然看来,太泉古阵与自己熟知的城市极其相似:停车场、汽车、道路、立交桥……一个现代都市该有的都有。但具体到细节,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体积庞大的车身,用紫外线作为可视光的仪表盘,未知的动力能源,还有那些陌生的文字--每一件都在提醒自己,这里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现代城市。

    最让程宗扬难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阵与外界迥异的时间和空间。太泉古阵在六朝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但阵内的车辆、桥梁、建筑都和新的一样,没有任何被时间侵蚀的痕迹。

    这里的时空不仅与外界完全独立,而且每一层都互不关连。一桥之隔,昼夜相别的情形屡见不鲜。这种诡异的时空差别,让程宗扬有种堕入电玩世界的荒唐感。他甚至怀疑,自己不会真是掉进某个电玩游戏里面了吧?如果这样,那可实在太逊了。

    除了诡异的时空,另一桩令程宗扬难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阵充沛的能源,任何一个角落都灯火通明,悬在十几米高空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毫不在意地消耗着电力。即使这座城市用的是核能,程宗扬也不相信它的反应堆能工作几百年,况且维护的工人又在哪里?

    相比于外界的灯火辉煌,这条隧道的黑暗就很例外了。不知道是有人像朱老头当初一样采掘墙壁上的“夜明珠”破坏了照明线路,还是别的缘故。

    火把摇曳的光线渐渐远去,小紫的星眸在黑暗中却越发璀璨,她抱着雪雪,仰脸望着头顶黑沉沉的空间,忽然道:“上面有个奇怪的东西。”

    程宗扬精神一振,“哪边?”

    “就在上面。”

    程宗扬用足目力,仍然没有看到任何光线,只好叹了口气,“什么东西?”

    “一个很亮的符号。”

    小紫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图案。

    程宗扬握住拳头,“红色的吗?”

    “紫色的。”

    程宗扬往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忙奔走,显然都和自己一样,没人意识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一个紫外线的右转标示牌。

    武二郎背着萧遥逸大步奔来,一边扯开喉咙嚷道:“程头儿,发什么傻呢?快跑啊!”

    萧遥逸伏在武二背上道:“二爷!你先放我下来!你放心!我欠你的钱肯定还!我萧遥逸有一说一!绝对不会跑路赖账!”

    武二郎手臂一紧,蛮横地说道:“少来!把欠二爷的钱还了,二爷立马放你下来!”

    “哎哟……二啊,你勒死我了!”

    武二牢牢抓住小狐狸,恶狠狠地威胁道:“小子!你要嫌背着不舒服,一会儿二爷把你夹胳肢窝里!”

    “千万别!”

    萧遥逸只好妥协,“还是背着得了。”

    徐君房一手拿着根手指粗的松枝,一手扶着朱老头,两人跌跌撞撞过来,那模样活像瞎眼的黄鼠狼攥个瘸腿的耗子,“快走快走!要到里面才平安!”

    “火把给我!”

    程宗扬从徐君房手里接过松枝,朝头顶照去。松枝不时发出“辟辟啪啪”的爆响,火光下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痕迹显示头顶的紫外线标记。往旁边看时,火把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周围十几步的范围,再远就被黑暗所吞噬。

    人群乱纷纷从旁奔过,那群来自塞外的胡人也冲进隧道。他们用兽皮包裹住座骑的马蹄,以免马匹在坚硬的路面上受伤,奔驶时发出闷闷的响声。

    凉州盟人多,反而落在后面,左彤芝飞掠过来,急急唤道:“赶快走!兽群快进来了!”

    程宗扬道:“我们往右边去,左护法,你们呢?”

    左彤芝讶然道:“为什么往右?”

    程宗扬没办法解释这里有一个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标记,只好搪塞道:“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反而容易兽群围攻,分散开才好逃生。”

    左彤芝犹豫了一下,然后扬声道:“凉州盟的朋友!来这边!”

    一群人应声停住脚步,朝这边聚来,大部分是凉州盟的,还有些是与同伴失散,跟着人多的地方走。

    程宗扬顾不上解释,举起火把道:“跟我来!”

    黑暗中分不出东南西北,没多久松枝烧到尽头,众人只能靠声音在黑暗中摸索,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程宗扬倒是越走越放心,那些人眼无法察觉的紫外线标记并不止一处,而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就像一座座看不到的灯塔,引领着众人走进黑暗深处。

    直行,左转,直行……右转……

    众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始终没有看到光线,但也没有碰到墙壁。这里的空间似乎比想像的还要大。

    “有一个梯形。”

    小紫在程宗扬掌心画出图案。

    程宗扬道:“是台阶。”

    “呯”的一声,有人撞到硬物,接着铁中宝大喝道:“有敌!”

    铁马堂的副堂主拔刀在手,“叮叮铛铛”与来敌连过数招。黑暗中,只能听见铁中宝一手快刀使得密不透风,一边大叫道:“好棍法!大伙儿小心!这厮使得蟠龙长棍!哎呀!这点子扎手的紧!”

    听着旁边传来的金铁交鸣声,众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铁中宝大呼不绝,似乎已经受了伤,仍然血战不退,让人敬佩不已。只是四周一团漆黑,谁也不知道敌人来自何处,更不知道有多少敌人。

    “噗”的一声,眼前猛然一亮,众人纷纷后退,急切地握紧兵刃。

    一点火焰燃烧起来,映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程宗扬吹亮火褶,扫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铁爷歇歇吧。那是楼梯扶手。”

    众人一片哑然,火褶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一条银亮的不锈钢扶手远远朝下方伸去,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铁中宝气喘吁吁,手里的快刀砍出七八个缺口,旁边的栏杆却没有留下丝毫印迹,这会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道不锈钢栏杆,连找个地缝钻进去都忘了。

    程宗扬望着下方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吩咐道:“大伙儿扶着栏杆,免得走错了路。”

    说着当先踏入。

    左彤芝犹豫了一下,朝武二看去。武二却对那条不锈钢扶手来了兴趣,他一手紧紧攥着萧遥逸这个欠了自己赌债的小狐狸,一手屈指朝栏杆上敲了敲,然后趴在上面听了听声音。

    程宗扬走了几级台阶,然后把火褶扣好,塞进袖内。这里的台阶比平常人使用的高了一倍,走起来有些不适应。好在旁边有扶手,只要小心些不至于摔倒。

    台阶笔直朝地下伸去,众人一路向下,感觉像是深入大地腹内,未知的压迫感使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一顿饭时间后,台阶终于走到尽头,与上面一样,这里也没有电力,周围一片黑暗。当双脚踏到平地,程宗扬提气大喝一声,片刻后四周传来回音,似乎正置身于一个庞大而空旷的大厅中。

    程宗扬贴在小紫耳边道:“有东西吗?”

    “有。”

    小紫停顿了一下,“有八个。”

    程宗扬一阵头大,竟然出现了八个图案?

    “每一个图案都不一样。一条长羽毛的蛇、一只狼头、一朵花、一只蜜蜂、一只熊……”

    忽然有人叫道:“地上有东西!”

    两三只火褶同时亮起,接着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脚下是平整到极点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光滑的地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火褶的光焰。然而此时光洁的地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印痕,有用枪锋刺出的箭头,有用刀尖刻出的划痕,有一些难以索解的折线,甚至还有完整的掌印和足印。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什么鬼画符?”

    “旁边还有!”

    “诸位不必担心。”

    纷乱中,徐君房挺身而出,抚须说道:“若徐某所见不差,此地应该是太泉古阵的雁过石。”

    有人道:“什么雁过石?难道这地下还有大雁?”

    徐君房道:“所谓雁过留痕,上面的印痕都是进入太泉古阵的寻宝人所留,曾有人沿着前人的标记寻到宝藏,所获至多。传说雁过石藏在太泉古阵深处,非大有缘者难得一见。”

    听到徐君房这番话,众人顿时被激起贪欲,都在猜测这些印痕中隐藏了什么样的宝物线索。

    萧遥逸蹲下来摸着地上的印痕,俊朗的面孔猛然胀红,眼中迸出一缕激动的神采。

    左彤芝开口道:“程少主,这里已经够安全啦,咱们在此休息一时,等兽群散了便回去。”

    有人附和道:“兽群顶多一两个时辰就散,这地方黑灯瞎火,不好多待。”

    更多人却跃跃欲试,说道:“左护法,都已经摸到宝山边上了,怎么能不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捡到什么宝物呢。”

    有老成持重的说道:“此地不可久留,万一迷了路,困死在这地下玄宫那可冤枉。”

    众人道:“前有车后有辙,咱们也照葫芦画瓢,走几步就刻个记号,万一迷路,就沿着记号回来。”

    争论中,程宗扬低声问小紫,“你说有只熊?”

    “在你左手边的位置。”

    小紫道:“第三个标示牌。”

    听到“熊”字,程宗扬第一想起的是刘娥的那句“熊谷”他摸了摸背包,岳鸟人留下的钥匙还在包里,难道岳鸟人留下的物品就在里面?

    程宗扬沉吟半晌,对徐君房道:“你说这里是第十层的入口?”

    徐君房点头道:“没错,就这个山洞。”

    “里面有什么?”

    徐君房道:“那我可说不准了。”

    程宗扬道:“你说曾经和鬼谷先生在阵中遇到过赤阳圣果?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

    徐君房老实道:“那可有年头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也许还能想起来,这会儿让我说,可说不上来。”

    身后忽然“呯”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金属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不少人都立刻拔出兵刃,戒备地望着声音传来处。

    那声巨响过后,周围再没有任何动静,大伙儿暗暗松了口气,多多少少都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大厅位于地下深处,虽然光线全无,但空气清新,没有丝毫浊意,显然通风良好。

    火褶陆续熄灭,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凉州盟的众位好汉!在下姓程,方才在外面已经见过。”

    程宗扬提声道:“大伙儿为了躲避兽群到了此地,能遇到这雁过石,也算有缘。不过里面究竟有没有宝物,谁都说不准,风险倒是占了九成。左右已经到了此地,程某一行准备进去看看。诸位若是不愿去的,便留在此地。想进去的,便结伴而行。左护法,你看如何?”

    左彤芝犹豫片刻,“我们凉州盟还有人马在外面,方才听徐先生说,这洞窟原是极深的,只怕在阵中失散。”

    铁中宝赶紧道:“没事儿!让刘三带几位兄弟在这里守着,咱们一起随程少主进去看看!”

    左彤芝只好道:“如此也好。不过此地标记虽多,却无人认得,不知程少主准备往哪里去?”

    程宗扬还未开口,萧遥逸便道:“这边。”

    他缓慢却坚定地抬起手,指的正是那个印着熊图腾的方向。……

    在徐君房的安排下,程宗扬等人带的物品十分齐全,可这会儿全扔在车内,都两手空空。好在凉州盟人多势众,当下一名使棍的好手拿出自己的齐眉棍,折成两段,接着有人撕下衣服,浸上油缠在上面作成火把,用来照明。

    程宗扬举起火把,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面,左边小紫,右边萧遥逸,徐君房和朱老头跟在后面,武二那厮却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

    萧遥逸紧盯着前方乌黑的空间,连身体都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神情间却带着一丝亢奋。

    程宗扬还记得他一向怕黑,这会儿居然没有吓得尿裤子,也算是十分有勇气了。

    “怎么样?能撑住吗?”

    萧遥逸低声道:“那些印痕里,有一个是岳帅留下的。”

    程宗扬心头微震,“你确定?”

    萧遥逸道:“岳帅的画押我从小就看惯的,绝不会认错。”

    “侯二哥他们不是来过太泉古阵吗?怎么没听他们提过这事?”

    萧遥逸道:“他们为了找岳帅的下落进过一次,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他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语调的平静,“如果不是遇见雁过石,也许我也错过了。”

    “哎呀!”

    后面猛然传来一声大叫,萧遥逸若无其事地停住脚步,但程宗扬清楚看到一股冷汗从他脸侧流淌下来。

    “小心!别摔下去!”

    “这是什么?”

    有人叫道:“这扶手怎么倒下了?”

    “那是铁轨。”

    程宗扬道:“用来跑车的。”

    “跑马车的?怪了,难道马车还能在两条铁棍上跑?”

    程宗扬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解释地铁,索性不提,只道:“咱们下去走!”

    众人有些好奇地下到轨道中,铁中宝走了两步,骂骂咧咧道:“这石头铺得太坑人了!一次走一根太窄,跟个娘儿们似的迈不开步子。一次走两根太宽,扯得胯子疼!”

    徐君房不放心地跺了跺铁轨,低声道:“程公子,这么走对吗?我怎么觉得有些古怪呢?”

    “放心吧。这是条直路,比从上面走要快得多。”

    徐君房嘀咕道:“真的假的?你头一次来,怎么连这里有捷径都知道呢?”

    程宗扬道:“要不说这是缘份呢?”

    沿着台阶走进大厅时,程宗扬已经有所预料,此时终于可以确定,刚才众人所处的大厅,正是城市地铁中心,这一条是通往“熊谷”的隧道。程宗扬不无遗憾地想到,可惜地铁早已停运,要不然再搭乘一段地铁,那才快捷省事。

    火把并没有支撑太久,半个时辰之后,两支火把先后熄灭,周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虽然沿着轨道不会迷路,但队伍不可避免得逐渐拉开。程宗扬只好停下来,收拢队伍休息片刻,等后面的人尽快追上来。

    萧遥逸伤势未愈,走到这会儿浑身都是虚汗,还在咬牙硬撑。他们兄弟寻找了十几年,乍然见到岳鹏举留下的痕迹,能撑到现在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死丫头却对这个消息没有半点反应,就像没听见似的。

    趁着休息的时候,程宗扬道:“丫头,你猜他是不是真在这里?”

    “谁啊?”

    “当然是你……那个……那个不争气的家伙!”

    小紫翘起唇角,慢悠悠道:“如果真在这里就好啦--可惜不是。”

    程宗扬不禁替岳鸟人庆幸,看死丫头的表情,那鸟人如果真在这里,八成要被死丫头抽筋剥皮,填上草当靶子打,“你这么肯定?”

    “一个人走投无路,在太泉古阵躲上十天半月还有可能。要这里待十几年,骨头都可以打鼓了。除非……”

    小紫停顿了一下,目光闪闪地说道:“……有哪个傻瓜躲在苍澜镇上。”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对萧遥逸道:“岳帅吃鸡吗?”

    萧遥逸正闭眼养神,闻言倒是一愣,“吃啊。”

    程宗扬扬声道:“老徐!”

    徐君房的声音传来,“这儿呢!”

    程宗扬摸黑过去,“老徐,问你点儿事。”

    徐君房痛快地说道:“尽管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在镇上住了不少年头,有没有什么怪事?”

    徐君房寻思了一下,“没有啊。挺正常的。”

    程宗扬暗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徐君房就住在镇上,再古怪的事也早已习以为常了,他换了个问题,“近十几年镇上有没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物?”

    徐君房笑道:“这你可问着了。苍澜镇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来历不明的。就比方我吧,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苍澜的,反正自打我懂事起,就跟着先生住在镇子上。”

    程宗扬道:“你说镇上的粮食都是从外面贩运进来的,对吧?”

    “没错。”

    “镇上常住有一千多人?”

    “是啊。”

    “口粮每人每天两斤,减半算的话,一天也要一千多斤,差不多是十石,一个月要三百石--想把三百石粮运进来,至少要一百五十头走骡。就是三十头走骡的商队,每个月也要五趟--你在镇上瞧着,有这么多吗?”

    徐君房一肚子苦水,“每天有半斤粮就不错了。外面的商队一个月也来不了两趟。好在山上有果子,水里有鱼,还能对付。”

    “如果想吃鸡怎么办?”

    “别说鸡了,鸡蛋我都没见过。”

    徐君房悻悻道:“那些好东西,也就外姓人才能吃上。”

    “哪些外姓人?”

    徐君房撇了撇嘴,“栖凤院的东家,水果行的会首。”

    “栖凤院的东家是谁?”

    徐君房干脆地说道:“不知道。那些外姓人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抚住额角,拧眉思索。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像岳鸟人那种享受惯的,如果让他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待十几年,还不如杀了他痛快些。从他生活习惯入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看来从太泉古阵出去,自己该查查从外面运进苍澜的鸡都被谁吃了。

    不过最大的可能,所谓岳鸟人在苍澜出现的消息,仅仅只是讹传。毕竟这个消息出现得太过蹊跷,而且是从远离太泉古阵的北三朝传播开来,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阴谋的气息。

    黑暗中,一个柔软的身体忽然撞在身上,对方一声低叫,却是个女子。

    程宗扬连忙道:“是我!”

    对方松了口气,“原来是程公子,唐突勿怪。”

    程宗扬笑道:“这地方黑得要命,也怪不得左护法。”

    左彤芝却道:“公子年纪轻轻,修为却是不凡,呼吸声弱不可闻,连奴家也没听到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让左护法见笑了。”

    说着他站起身,扬声道:“凉州盟的朋友都到齐了吗?咱们接着赶路!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到地方了!”

    众人欢呼一声,振作精神,沿着轨道继续前行。

    程宗扬高估了众人行进的速度,也低估了隧道的长度。隧道内的温度越来越低,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看到一缕金黄的光线出现在隧道尽头。众人顿时一阵欢呼,当即就有人抢先跃过去,看看是什么宝物发出的金光。

    “水晶!好大的水晶!”

    有人震惊地叫道。

    “土狗!”

    铁中宝撇了撇嘴,“这是玻璃!每年走凉州道从泰西贩来的,起码有几十驼。啧啧!这么大的玻璃倒是少见。”

    出口是一个设在地面上的地铁站,整座建筑全部采用是透明度极高的玻璃建成,宛如一座水晶宫。

    水晶宫外,夕阳的余晖从两道山梁之间射入,山谷内长满巨松,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一片寒冬景象。

    众人面面相觑,外面正值盛夏,谁能想到会在阵内遇上寒冬腊月天气?待在地铁站内还不觉得寒冷,但隔着玻璃看看外面的雪景,就够人打冷战的。

    程宗扬一阵失望,关于赤阳圣果的信息,自己得到的不过是只鳞片爪,但那些杂乱的信息不约而同都提到赤阳圣果生长在至阳极热之地。眼前这大雪封山的景象,与赤阳圣果生长的地域天差地远。

    铁中宝头一个站出来,他跃过一道铁栅栏,蹿到站外,捧起一把雪搓了搓,叫道:“真是雪啊!”

    说着朝脸上擦去,边擦边道:“痛快!痛快!”

    徐君房伸长脖子道:“雪是这样的?这就是雪?”

    众人一阵哄笑,“怎么有人连雪都没见过?”

    徐君房道:“苍澜最冷的时候穿两件单衣也就对付过去了,从来没下过雪。我听先生说过,这还是头一回见。”

    他搓着手道:“铁堂主,这雪凉不凉?”

    “这点儿冷算什么?我老铁在凉州,三九天照洗凉水澡!这天气离滴水成冰的时候差得远呢!”

    程宗扬望着站外一棵巨松,对徐君房道:“老徐,这地方你没来过?”

    徐君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

    程宗扬扭头看着一边裹紧羊皮袍一边乐得鼻涕泡都出来的朱老头道:“死老头,你来过吧?”

    “可不是吗?”

    朱老头乐呵呵道:“这都好几十年了。”

    “我说你怎么把羊皮袍翻出来穿上呢?”

    程宗扬道:“好你个死老头,也不提醒我们一声。”

    朱老头叫起屈来,“谁知道几十年雪都没化呢?话说回来,你有钱给咱们备冬衣吗?就算你有钱,也得有地儿买啊。”

    程宗扬一边翻出多余的衣物给小紫披上,一边压低声音道:“死老头,都到这里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万一有个闪失,有你哭的时候。”

    朱老头堆起猥琐的笑容,嘿嘿笑道:“瞧你说的。哪儿能呢?我不走到这儿才想起来--那颗夜明珠,就是在这儿采的。”

    “还装!”

    朱老头一脸委屈,“我那次走了六天才到,哪儿能想到你这回不到半天就摸到地方了呢?”

    地方本来就陌生,再加上双方走的不是一条路,也难怪朱老头弄不清楚。这里虽然不大可能找到赤阳圣果,但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程宗扬道:“在哪儿摘的?”

    朱老头估摸了一下,“往右,过了山口就是。”

    外面忽然有人叫道:“脚印!这边有脚印!”。

    第二章。

    雪地上印着几行浅浅的脚印,凉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对于雪上踪迹再熟悉不过,一眼看去,就能推断出对方一共有四个人,那些足迹全是前半个脚掌着地,两个略深一些,另外两个只有浅浅一点印迹。

    铁中宝蹲下来看了片刻,赞道:“好轻功。”

    左彤芝脸色出奇地凝重,低声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铁中宝摇头道:“上面没有浮雪,应该是雪停的时候才路过。咱们刚来,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的,这倒瞧不出来。”

    左彤芝望着周围,吩咐道:“大家小心些,这地方……有些古怪……”

    程宗扬突然觉得耳边清静得有点过分,好像少了某个大牲口的聒噪,他回头一看,愕然道:“武二呢?”

    萧遥逸、朱老头、徐君房一起摇头,“不知道。”

    “干!不会把那家伙弄丢了吧?”

    左彤芝道:“你说武二爷?在雁过石我还见过他,一晃就没影儿了。”

    小紫笑道:“别担心,他说找件东西给苏荔姊姊当礼物,一会儿就来。”

    “黑灯瞎火他找什么礼物呢?不会是想掘两块地砖吧?”

    程宗扬看了看前面的雪景,天气虽冷,但以众人的修为,尽可以抵挡,只是徐君房耐不得寒,抱着肩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先过了山口,找个地方生火!”

    众人轰然应诺,迈步朝山口奔去。

    山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无数巨大的松树拔地而起,枝叶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每一株松树下都有一座建筑,高度与平常住房相似,但门前铺着一条向下的台阶,仿佛入口是在地下。

    铁中宝跃下台阶,只见在上面看起来平常的房门居然有自己两三个高,几乎赶上城门的规模。房门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色泽棕黑,表面平整得没有丝毫划痕。他伸手欲推,却被徐君房叫住,“不可!”

    铁中宝连忙停手,程宗扬道:“怎么了?”

    徐君房告诫道:“太泉古阵有谚,遇桥慎行,遇室慎入。这里房门紧闭,一旦触动,说不定会惊动守阵力士,若是那边,倒可一入。”

    顺着徐君房的手指看去,远处一座圆形的建筑,房门大开着,门前堆着半人高的积雪。……

    萧遥逸一脸扫兴地收回脑袋,“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程宗扬打量着这座建筑,与周围的建筑不同,这座建筑完全建在地表,中间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平台,周围隔成一个个房间,呈环形排列。房间里只有一个半人高的士敏土台,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与外面的桥梁、建筑相比,这座建筑显得过于粗大笨重,到处是粗糙的士敏土构件,看不到任何装饰的痕迹。整座建筑头一眼看去,像是剧场,但周围全是房间,没有设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说是宾馆,又实在太过简陋。

    程宗扬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这建筑是做什么用的,此时眼看天已经快黑了,一旦下雪,这里倒是遮风挡雪的好地方。

    程宗扬与左彤芝商量了一下,决定挑出三组人手,每组五人,往周围寻宝,剩下的留在此地接应。

    程宗扬道:“我们准备往南边去看看,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边。”

    程宗扬往南,是因为朱老头偷灯泡的地方是在南边,左彤芝却是盯上了那行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阵危险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细,奴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程宗扬道:“一起走也无妨,不过我们已经五个人,左护法再带几个人,恐怕太多了些。”

    “何必带人?”

    左彤芝道:“我自己与你们一道去便是了。”

    说着她眼波轻转,有意无意地抛了个媚眼,轻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护奴家的周全。”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那可不好说。这地方古怪得很,我们这几个跛脚鸭都自身难保呢。”

    “啊嚏!”

    徐君房打了个喷嚏,摇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这儿等你们便是。”

    凉州盟诸人久经酷寒,又有修为打底,对外面的大雪并不在意,徐君房却是自小生在苍澜,刚才这段路差点儿冻得连小命都丢掉。这会儿虽然把能穿的衣物都穿在身上,还是冻得脸青唇白,抱着肩不住发抖。等凉州盟的人捡来松枝,生起篝火,才缓过劲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冻。

    左彤芝眼波流转,轻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

    无论朱老头的身份还是岳鸟人的遗物,都是不好公开的隐秘,因此程宗扬并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应诺孤身而来,倒不好再说什么推辞的话。

    萧遥逸豪气干云地说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姊姊吃亏!”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这话,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们这便走吧。”

    朱老头试探着道:“要不……我也歇歇?”

    “少废话!这点儿雪冻不死你!”

    众人离开圆厅,不多时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扬也在奇怪是谁先到了熊谷,沿着足印一路追去。

    走出两里多路,雪下松软的土地变得坚硬起来。程宗扬拨开积雪,果然已经离开山地,眼前是一条铺过沥青的公路。

    忽然“呯”的一声,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

    绕过一排巨松,只见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筑笔直矗立在雪原中,却是一幢巨大的楼宇,大楼前的雪地一片狼籍,两名穿着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铲,正与一名守阵力士斗得正紧。

    两名和尚身手矫健,招术大开大阖,气度雄浑。守阵力士只有一个,形制与程宗扬在停车场见过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两米以上,体格庞大。当初过桥时程宗扬只远远瞥了一眼,这会儿才首次看到机械守卫出手,和那两名僧人相比,它根本没有招术,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断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应。动作简单直接,目的性极强,反而更难应付。

    众人赶到时,打斗已临近尾声,两名僧人落在下风,边战边退,那名守阵力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着肘下哗啦一声,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似乎要将两名僧人当场捉拿归案。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铲横扫而出,打在守阵力士腿部,坚硬的合金外壳溅出一缕火花。接着另一名僧人跃起身来,方便铲往前暴挺,弯月状的铲牙锁住守阵力士的喉咙,深深切了进去。

    机械警察合金制成的外壳破碎开来,露出一丛红色的电线,接着电线被月牙切断,猛然迸出一团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体猛地向后弹去,方便铲脱手飞出,双手已经变得焦黑。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声,将守阵力士摇摇欲坠的头颅击飞,然后扑过去扶起同伴,叫道:“师兄!”

    受伤的僧人身体僵硬,口鼻呼吸断绝,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

    “师兄!师兄!”

    那和尚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不由抱着师兄的尸体放声大哭,一时间肝肠寸断,闻者落泪。

    两名僧人情同手足,生离死别的情形催人泪下,程宗扬都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小紫一双美目却闪闪发亮,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具机械守卫。

    朱老头怂恿道:“把它剥开,肚子里有宝贝呢。”

    “别碰!”

    程宗扬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触电。”

    朱老头道:“啥电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连高压包你都捡?怎么就没打死你呢?”

    左彤芝凝视着那两名僧人,片刻后走过去,双手合什施了一礼,“两位虽是联手,但能击败守阵力士,实属难得,不知两位出自十方丛林哪处下院?”

    那僧人垂泪道:“小僧惠远,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与几位师兄同至太泉古阵,不意遭此大难。”

    朱老头拢着手,一脸兴灾乐祸地说道:“两个小光头不学好,砸人家玻璃,想偷东西,这不是报应来了。”

    惠远怒道:“小僧与师兄在阵中迷路多日,谨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闻声赶来,却遇上守阵力士,不由分说便欲锁拿小僧,因此才动起手来。”

    朱老头吹胡子瞪眼,老气横秋地说道:“不是你们干的,那玻璃好端端的会碎?小和尚,想骗我老人家,再好好学几年吧。”

    惠远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光秃秃的额角绷出青筋。

    萧遥逸从袖子里摸出扇子,一边悠闲地扇着风,一边仰脸看着楼上,说道:“玻璃是从里面碎的。”

    众人纷纷抬起头,只见楼上一扇窗户的玻璃被人击碎,露出一个大洞。玻璃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面依稀还沾着血迹。

    左彤芝沾了点血迹,在指间一捻,然后嗅了嗅,“人血。”

    惠远一抹眼泪,便要过去推门,程宗扬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门前有脚印吗?”

    那楼的一层是一整排落地玻璃,只不过里面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设置。

    门前的雪地众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两名僧人的足印,再没有其他痕迹。

    左彤芝道:“既然没人进门,楼里为何会有人打碎玻璃?”

    萧遥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后门!”

    惠远一听,拖起方便铲就往楼后赶去。萧遥逸向程宗扬使了个眼色,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左彤芝应声道:“我也去!”

    三人连袂走远,剩下程宗扬、朱老头、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阵力士的残骸。

    程宗扬道:“老头,你的夜明珠在哪儿摘的?”

    朱老头呶了呶嘴,“就在这上面。”

    程宗扬抬头看着楼顶,“你不会是飞上去的吧?”

    朱老头道:“可不是嘛。俺使尽浑身解数,一口气飞到楼顶,才找到入口,结果刚进去就被守阵力士围住,只来得及摘了颗夜明珠就逃了出来。”

    “里面有守阵力士?”

    “从外面来的。”

    朱老头神情间难得露出一丝凝重,沉声道:“此地房舍多半都设有禁制,而且不止一重。只要碰触门禁,就会惊动守阵力士的耳目。”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说道:“死丫头,帮我看个东西。”

    小紫正远远审视那具机械守卫,头也不抬地说道:“看什么?”

    “墙上有没有红线?”

    小紫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你仔细点,别敷衍我。”

    小紫眼中泛出奇异的光泽,片刻后回头看了程宗扬一眼,笑道:“让你猜对了,有三根极细的红线。程头儿,你怎么知道的?”

    “红外线警报器嘛。干!怎么看不到发射源呢?”

    小紫摊开手,“我怎么知道?”

    程宗扬拍着额角,“玻璃不会无缘无故破裂,大门进不去,楼外有红外线报警……”

    他琢磨半晌,忽然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萧遥逸、左彤芝和惠远先后掠来,“没找到门户。”

    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这边!”

    程宗扬往公路奔去,片刻后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积雪,他伸手一拨,下面露出一块黑沉沉的铁板。

    “呯”的一声,数百斤重的铁盖被掀到一边,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程宗扬点燃松枝,伸进去试了试空气的含氧量,然后垂下绳索,当先进入洞内。

    洞穴比自己以前见过的深了许多,用了将近五丈的绳索才到洞底,程宗扬估算了一下方位,然后举着松枝往旁边一个洞口走去。

    “这洞穴好生古怪,”

    萧遥逸摸了摸洞壁,“看起来和我们江州的士敏土很像啊。圣人兄,这是什么洞?”

    “下水道。”

    “骗鬼啊!哪儿有这么大的下水道!”

    “这还是小的,你到主城区,几丈高的下水道说不定都有。”

    萧遥逸抽了口凉气,“单是这条下水道,便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一条下水道算什么?这座太泉古阵当年兴盛的时候,生产能力是你想像不到的。”

    程宗扬停顿了一下,“连我也想不出来。”

    眼前的下水道极其宽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让。不时有融化雪水从头顶滴落,发出“叮叮咚咚”的水声。左彤芝、惠远都一脸的怀疑,但当走到通道尽头,看到嵌在壁上的铁制长梯时,众人的怀疑都变成了惊讶。

    程宗扬摸了摸铁梯,回头道:“看来已经有人抢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打个照面?”

    萧遥逸道:“我先来。”

    话音未落,惠远和尚便跃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

    钻出洞口,已经大厦内部,松枝的火光映出潮湿的四壁,还有几个白色的物体。惠远伸头去看,低声道:“这是什么东西?倒和瓷碗差不多。”

    瞧着他的光头伸在里面拧眉琢磨,程宗扬忍不住笑了起来,恶作剧地说道:“那是便池。撒尿用的。”

    惠远赶紧退到一边,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切莫打诳语。”

    “你不信就算了。喂,小和尚,我们是来寻宝的,你跟来干嘛?”

    “敝师兄因故惨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师门禀报。”

    “你们出家人,怎么也来太泉古阵凑热闹呢?”

    惠远道:“不敢欺瞒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说有一个大魔头要在太泉古阵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几位师伯师兄,前来察看。不成想在阵内屡遭凶险,一来二去便与众人失散。如今师兄也被守阵力士所杀,只余小僧一人。”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然后道:“那个大魔头,是什么来历?”

    “这个……师伯却未曾说过。”

    又是岳鸟人的仇家,他们早来了几天,结果到现在还没能出去。这鸟人死了还害人不浅。

    惠远道:“施主既然能来此地,不知走了几日?离出口还有多远?”

    朱老头吹着胡子道:“哪里要几日?我们今日刚到!从这儿走,要不了半日就能出去。”

    左彤芝道:“老爷子莫诳人家和尚。我们凉州盟运气好,从古阵进来,就在第二层的入口处,比别人省了一两日的路程。若是出去,只怕不易。程公子,你们来得倒快。”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没开口,萧遥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说是圣人兄呢?生而知之,给咱们带了条好路。”

    程宗扬与萧遥逸交往已久,只看他目光闪动,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微微摇了摇头。

    萧遥逸苦笑一声,松开扇柄。这小和尚虽然是来找岳帅麻烦的,但对双方的恩怨一无所知,这么杀了他,未免刻毒了些。

    惠远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经被人掂量几遍,他提起方便铲,“小僧在前开路。”

    萧遥逸最后一点杀意也荡然无存,牢骚道:“这和尚也太老实了,居然都不问问咱们的底细!”

    惠远愕然道:“你们不是凉州盟的吗?”

    萧遥逸泄了气,“就算是吧。佛爷,你先请。”

    小紫招了招手,萧遥逸立刻凑过去,两人咬着耳朵说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点了点头。

    程宗扬道:“你们嘀咕什么呢?”

    萧遥逸道:“我出去办点儿事,就不陪你们进去了。”

    “哎,这死狐狸,怎么跑这么快?”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头儿,先出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座巨大的卫生间让程宗扬也大开眼界,坐便器足有半个浴盆那么大,而且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在上面方便--程宗扬也不想知道。

    从卫生间出来,外面是一道楼梯,上下都看不到尽头。程宗扬发觉这座大厦和外面建筑一样,都是一半建在地下,从建筑物的结构判断,恐怕地下的规模更加庞大,不知道是因为习俗,还是出于现实的考虑。

    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行,毕竟上面的建筑露出地表,万一遇到危险,还能跳窗跑路。

    走过两层楼梯之后,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夕阳最后一点余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照在宽阔的大厅内。不出所料,这里的东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只剩下几张足有卧床大小的沙发,静默地沐浴在阳光下。

    程宗扬道:“这是一间酒店。”

    朱老头立刻来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这一路可累坏了,先来口酒润润嗓子。”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没酒。这地方是住宿的。”

    朱老头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

    “这边是客房。”

    程宗扬指着走廊里一排房间道:“既然已经有人进来,估计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应该是这一间了。”

    惠远伸手一推,门却是锁着的。他举起方便铲正要去劈,却见程宗扬握着把手,轻轻一拧,紧闭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股寒风从房中涌出,众人都打了个冷战。

    房间无论高度还是宽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内摆着一张大床,被褥零乱不堪,上面似乎还沾着血迹。

    惠远握着方便铲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着脸上像火烧一样胀得通红。

    大床内侧的地上伏着一个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条小腿蜷屈着,腿后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似乎是被玻璃划伤。

    惠远闭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觉得不妥,连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后蹲下身,小心道:“女施……”

    话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闪,一枚细长的利器深深刺进惠远胸口。惠远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踉跄退后,指间涌出的鲜血瞬时便将僧衣染得血红。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带飞出,灵蛇般缠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彩带,另一只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边叫道:“素--”说着喉中溅出一串血沫。

    左彤芝见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间一抹,长剑出鞘,一招霞染千山,挡住她手中的利刃,顺势向前递出。

    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势为主,出招并不十分凌厉,谁知剑刃相交,那女子手中的利刃应剑破碎,竟然没能阻挡剑势分毫,就被长剑透体而过。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却是一块狭长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间,头顶一声狞笑,接着一条人影蝙蝠般滑落。

    左彤芝急忙抬头,只见九柄雪亮的尖刀凌空而至,齐刷刷朝自己刺来。左彤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凉州一霸,她与如今的宗主系出同门,早已独当一面,论修为也是五级巅峰,虽然猝然遇敌,却临危不乱,当即旋身退步,抬剑去挡,谁知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将她的长剑拧得脱手飞出。

    左彤芝展开身法,流霞般闪身避开,接着臂下一阵剧痛,一柄带钩的短枪毒蛇般探出,从她袖下刺过,只差毫厘,就废了她的手臂。

    “退开!”

    暴喝声中,一柄钢刀犹如跃出的猛虎扑上刀丛,将那大汉撞得退后半步。

    程宗扬双刀在手,双臂雁翅般张开,将左彤芝和小紫护在身后。左彤芝惊魂甫定,这时才看出从房顶跃下的是一名黑大汉,他一手提着短枪,另一只手拿的却是一面布满利刃的刀盾。

    那大汉满面胡须,看着颇具豪气,眼神却有种异样的阴毒,带着些许疯狂的意味。

    程宗扬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大汉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殊无喜意,只有刺骨的寒气,“死人!老子是阎王爷都不敢收的死人!”

    说话间,那大汉刀盾并出,狂风暴雨般猛攻过来。

    程宗扬刚交两招,就知道这回撞上硬茬了。论修为,那大汉比自己也高不了太多,比起招数的精熟,却是天差地远,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枪,都不是凡品,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千贯起价的高档货,又正能克制刀剑之类的短兵,交手不过数招,自己一个不慎,左手的单刀就被那大汉用刀盾绞飞。

    程宗扬越打越是心惊,那大汉最可怕的还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疯狂。

    他的短枪刀盾对自己的双刀已经稳占上风,还非跟自己玩命,招术都险得不能再险。自从来到六朝,自己也见识过几个疯子,但和这大汉疯狂的劲头根本就没得比。陷入绝境玩命还好理解,稳占上风还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维可以理解的。

    疯归疯,那大汉出招却丝毫不乱,枪盾并出,根本无隙可入。程宗扬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忽然“格”的一声,右手单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锁住。那大汉臂上肌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拧,大笑声中,那柄短枪毒龙般钻出,朝双刀脱手,手无寸铁的程宗扬刺去。

    程宗扬已经退到墙边,退无可退。就在这时,他左手一翻,从背后又拔出一柄单刀。那柄单刀刚一出鞘就带着如割的劲风,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后带着森然的刀光,闪电般劈下。

    那大汉刀盾旁移,为了将程宗扬的右刀拧到一边,胸前空门大露,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还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经被刀锋劈中。

    刀锋入肉,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飙血的胸口,接着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鲜血从伤口中四溅而出,半晌才轰然倒地。

    一股怪异的死气涌入丹田,带来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阴寒之极,体内的血脉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半晌程宗扬才呼了口气,将那股死气化解在丹田内。

    左彤芝起初对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太过留心,此时一场短兵相接的剧斗,让她不禁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一副商贾模样的年轻人能斩杀这个棘手的疯子。她整理了一下袖带,柔声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

    程宗扬苦笑着吐出两个字:“运气。”

    他半身都是鲜血,手臂隐隐作痛,心里却万分庆幸,如果不是自己贪便宜在苍澜镇上多买了把刀,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该是自己了。

    两把钢刀已经被刀盾绞弯,不能再用,程宗扬先从背包里拿出雷射宝刀的空柄放在袖内,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后擦去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

    朱老头拢着手躲得远远的,这时才露出头来,“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一照面就打死打活的?”

    程宗扬也觉得蹊跷,可两人已经尸横就地,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他瞧了瞧惠远的伤势,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虽然避开心脏,却伤了肺叶,如果不尽快治疗,只怕也要将小命丢在太泉古阵。

    “小和尚,这两人你认识吗?”

    惠远低咳两声,低低道:“小僧未曾识得。”

    “左护法?”

    左彤芝摇头道:“不认识。”

    小紫一手抚着雪雪,轻笑道:“还有人在这里呢,你问他们好了。”

    被她一提醒,程宗扬明白过来,先挥手让众人退开,然后提刀朝那张大床劈去。床下顿时有人惨叫道:“大侠!饶命啊!”

    “滚出来!”

    床下悉悉索索响了片刻,接着两人搀扶着钻出来,却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娇小可人,只是这会儿受了惊,身子不住发抖。另一个是个瘦削男子,论模样倒和朱老头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琐嘴脸。

    那男子看样子也吓得不轻,一出来就语无伦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苍澜人!几位大侠大爷!千万饶小的性命!”

    程宗扬眯起眼,“苍澜人?”

    宋三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小的是向导,花钱雇来的!不关我事啊大爷!”

    程宗扬问那少女道:“你是谁?”

    那少女望着地上的尸体,眼泪一滴滴淌下,却不敢开口。程宗扬等了半晌,只好道:“宋三,你来说。”

    “是大爷!”

    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来在镇上讨生活,这两位女客官五日前到镇上要进太泉古阵,雇了小的作向导,说好一天给一吊的脚力钱。谁知到了阵中,那位女客官只不肯走,尽在阵里转悠,结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厮!”

    宋三朝那黑大汉啐了几口,然后道:“女客官和那黑厮交了几次手,都吃了亏,幸好小的知道路径,带她们逃到此地。原想着躲几日,避避风头,谁知那黑厮也跟了进来。如果不是几位,小的已经做了刀下之鬼。”

    左彤芝点头道:“难怪有四个人的足印,原来是三个在前,一个在后。”

    程宗扬对那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三替她答道:“宁素。那位女侠是她师傅。”

    “他说的是真的吗?”

    少女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小姑娘吓得挺可怜的,如果是小狐狸,这会儿已经过去安慰了,可自己身边这几个,死丫头视而不见,只抱着雪雪逗弄,死老头倒是看见了,可只顾着看笑话。左彤芝在处理臂伤,一时顾不得开口。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对宁素道:“遇上这几位好心人,咱们可有救了!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钱,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稳稳的送出去。”

    那少女含泪点了点头,声如蚁蚋地说道:“多谢……”

    程宗扬与宋三攀谈几句,得知这座大厦由于位置醒目,早就被苍澜镇上的人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想寻宝,还要再往南,那里到处都是藏宝窟。

    “既然有下水道,你们守着太泉古阵,还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下水道?”

    “就是你们进来的石头洞。”

    宋三明白过来,“也就是这种大房子才能进人,别的出口只有大腿那么粗,再细的也有。我们倒是想挖开,但那些石头硬得要命,还得防着守阵力士,轻易没人敢靠近。”

    程宗扬看了看天色,“趁这会儿天还没黑,我去看看。左护法,你既然受了伤,不如和惠远、宁姑娘一道先回去。”

    左彤芝四处打量着说道:“这里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们叫来。”。

    第三章。

    “当心!当心!”

    铁中宝在下面一叠声地说着。

    一名汉子壁虎般贴在房顶,用刀尖小心翼翼撬开灯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道:“没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铁中宝一听就急了,“喂!老头!你不是说有夜明珠吗!”

    朱老头眨巴着眼道:“咋会没有呢?你再往深处挖挖。”

    徐君房抱着灌满热水的羊皮囊道:“别乱挖,小心碰到煞气!”

    铁中宝道:“什么煞气?程公子说了,那叫电!”

    “堂主!这边有!”

    旁边几名汉子把沙发割开,海绵扯了一地,露出里面成排的弹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这小玩意儿怪有趣的。”

    铁中宝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过,只要能带出去,一枚银铢一只,他全要!”

    众人都兴奋起来,一只沙发里起码有几十个这种没什么用处的小物件,费不了什么力气就能拿一大包,这简直是捡钱啊。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宋三满脸羡慕地说道:“徐瘦子,你这回运气好,接了这么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谁不知道?”

    程宗扬接连打开几个房间,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无,连墙上的开关都被撬走,让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们下手够利落的,除了大厅这点儿东西,连根毛都没留。”

    宋三道:“程爷,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们来时这里面就是空的,只有几张桌子,也不值钱,都让大伙劈了当柴烧。”

    徐君房道:“宋三,让我说,你们外姓人可不厚道,这地方从来没听你们提过。”

    “行了,我这回够倒霉了,”

    宋三唉声叹气地说道:“死了个客官,还泄漏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扬道:“下面是什么?”

    宋三道:“下面是一道铁门,咱们费尽力气才打开,谁知道里面还有一道铁门,再打开,里面还有一道……一连开了三道,里面全是空的,大伙也没力气再去开了。”

    程宗扬脚下一硬,踩到一个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却是个金属铭牌,上面写着“1026”程宗扬扭头朝门上看去,门上残留着相同形状的痕迹,果然是从上面摘下的门牌。

    “宋三,这是你们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着金灿灿的,原想着能值几个钱,谁知道全是些假货,一文不值。”

    程宗扬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自己只想着一四七五是门牌号,却忘了酒店的房间也有门牌。唯一的麻烦是这些房间的门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还能不能找到那间一四七五。

    程宗扬没有声张,转身去找小紫。萧遥逸这会儿也回来了,正和小紫说话。

    程宗扬道:“你们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挖坑上瘾啊?”

    程宗扬走到一旁,压抑着兴奋道:“找到了!”

    萧遥逸道:“找到什么了?”

    程宗扬一笑,“你在玉露楼找的东西。”

    萧遥逸霍然站起身,“什么?”

    程宗扬道:“丫头,你来不来?”

    小紫道:“没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个热闹也好,”

    程宗扬笑道:“说不定他还给你留东西了。”

    话刚出口,程宗扬就想把舌头咬掉。岳鸟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么可能给她留东西?

    小紫却没有生气,她眼珠一转,改变了主意,“好啊,我们去看看。”

    “啥热闹啊?”

    朱老头凑过来,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程宗扬一边跨上楼梯,一边对萧遥逸解释道:“你们岳帅留了枚钥匙,还有句话:太泉熊谷一四七五。”

    他信心满满地说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阵,熊谷就是这里。”

    萧遥逸却有几分怀疑,“圣人兄,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熊谷?”

    程宗扬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线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说道:“看这里的规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萧遥逸接着问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门牌号。”

    程宗扬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四是指第十四层楼,七五是第七十五个房间。”

    萧遥逸和朱老头一起点头,“有理!有理!”

    “咱们站的位置是第十层,上去五层就是十四楼。”

    程宗扬估量了一下大楼的高度,“差不多到楼顶了。”

    萧遥逸道:“难道这下面还有九层?”

    “可能有。我刚才问过宋三,下面都有铁门锁着,他们费尽力气也只进过三层,而且也没找到什么东西。”

    程宗扬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十四楼了。太好了!”

    这里的门牌倒没有被取下来,也许宋三等人撬了几个,发现这东西不值钱,没有再费这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个大麻烦。

    “1401”、“1402”……“1435”……“1456”……

    程宗扬一间间数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情也越来越兴奋。没有知道岳鸟人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但以鸟人当年的权势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绝对不简单。

    只希望鸟人的品位别恶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条--就算值钱,自己也搬不动。

    “1472”、“1473”、“1474”--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猛地推开大门,一股寒风夹着雪花涌进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干!”

    程宗扬禁不住一声大骂。自己白费了这么大一番工夫,结果整个酒店的房间号只到1474,根本就没有1475!自己本来早有准备,以岳鸟人一贯的尿性,寻宝之旅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可万万没想到那鸟人会给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房间,这纯粹是拿自己当羊肉片,涮着玩呢。

    程宗扬还不死心,转身挨个房间查看,萧遥逸则掠上天台,在大雪中寻找岳帅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看着程宗扬的糗态,朱老头一张老脸都笑成菊花,那感觉比三伏天喝冰水还美上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说,那混蛋怎么会安好心?没留泡屎让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扬“呯呯”地开着门,他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黑着脸道:“想散伙是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

    朱老头倒是识趣,没再撩拨程宗扬,扭头道:“紫丫头,别难过,他不给我给!往后大爷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给你留着。”

    小紫倒没看出多少失望,她皱了皱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钵呢。”

    程宗扬找遍所有房间,也没找到一点值钱的物件。萧遥逸也不比他好多少,他把整个天台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湿透,同样一无所获。

    程宗扬心里这个憋闷,恨不得把岳鸟人吊起来往死里打。没想到这鸟人这么缺德,人都蒸发了还玩自己一道。

    萧遥逸却是兴致勃勃,一边拧着袖子一边赞叹道:“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这才是岳帅的手笔!”

    “手笔个鸟啊!”

    程宗扬关上最后一扇门,没好气地说道:“不找了!”

    回到大厅,天已经黑透了。凉州盟的好汉们从林中捡来树枝,在大厅里生起火,架起铁锅,烧了一锅雪水,锅里煮着肉干。

    程宗扬一肚子气,咬了几口干粮,喝了口热汤便丢下了。铁中宝等人倒是兴高采烈,他们没找到朱老头说的夜明珠,却拆了几大包的弹簧,按程老板开出的价码,至少能换五六百银铢,也算小捞一笔。

    半夜时分又下起雪来,外面风雪交加,酒店内却其暖融融,凉州盟安排了两名汉子警戒,众人累了一天,围着篝火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睡去。厅中声音渐渐低沉,偶尔有几声低咳,却是惠远因为肺伤而发出的。

    徐君房怕冷,离篝火最近,朱老头远远缩在角落里,和萧遥逸挤在一处。程宗扬满心都在想着岳鹏举留下的那句话,不明白岳鸟人是缺德到都死翘翘了还要捉弄人,还是别有蹊跷?

    小紫合身偎依在他怀中,把他当成睡觉的垫子,她闭着眼,发出轻柔悠长的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扬在她耳边道:“别装了,陪我说说话。”

    小紫红唇微张,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觉。”

    程宗扬低声道:“武二那厮去哪儿了?咱们不会真把二爷给丢了吧?”

    小紫一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程宗扬道:“行了吧,我才不信你能睡得着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用口型道:“睡着了才能看好戏。”

    程宗扬来了兴致,“什么好戏?”

    小紫张开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镜。

    大厅的光线原本极暗,但这面镜子不知用了什么巫术,镜中的景物比实际明亮了许多,隐约能辨认出里面的人影。

    随着小紫手掌的转动,镜中的景物不住变化,程宗扬看到铁中宝大模大样地躺在一堆海绵间,枕着一包捡来的弹簧,打着呼噜睡得正熟。旁边五六名汉子挤在一起,紧紧裹着毡毯,兵刃都堆在一处。

    左彤芝靠着柱子,盘膝而坐,用一种奇异的节奏正在吐纳。朱老头靠着墙,两手拢在袖子,身体弯得像虾米一样,头一点一点正在钓鱼。萧遥逸却没睡着,警觉地睁着双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然程宗扬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镜面中出现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并肩躺着两个人,却是宋三和宁素。

    程宗扬抬起头,那根石柱在大厅另一侧,众人都挤在离篝火尽量近的位置,那边并没有多少人,而且那两人睡在柱后,从自己的角度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们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么手段让光线折射到镜中。

    篝火越来越暗,厅中鼾声四起。镜面中宋三忽然睁开眼,瞳孔像猫一样发出莹光,他侧耳听了片刻,然后慢慢伸出手,探到宁素裙下。

    程宗扬心里“哈”了一声,看不出这家伙居然是条色狼,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偷香窃玉。宁素要是惊醒过来,反手给他一个耳光,那就热闹了。

    宁素身子微微一动,从睡梦中惊醒。出乎程宗扬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没有挣扎,反而顺从地抬起圆臀,任由抚弄。

    程宗扬心里笑骂,自己还以为是强奸,原来是通奸。没想到这个看着挺清纯的小丫头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这对野鸳鸯够大胆的,满屋子的人,他们就敢来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废话,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难道还看宋三的吗?”

    程宗扬嘴里说着,目光向上移去,只见宁素双目紧闭,睫毛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程宗扬一怔之下,顿时明白过来,接着心头火起,从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宁素藏在大理石柱后面,松枝扔过去只会被石柱挡住,但程宗扬是向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带着溅落的火星反弹过来,正好落在宋三头顶。

    宋三一声怪叫,抬臂格开松枝。众人都惊醒过来,纷纷跃起身。铁中宝沾着一身碎海绵拔刀叫嚷道:“有敌!”

    左彤芝凤目一扫,厉声道:“宋三!你在做什么!”

    灯光亮起,宁素就呆住了,这时才惊叫一声,连忙掩住身体。宋三一把揽住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对准她粉嫩的脖颈,厉声道:“都滚开!”

    徐君房也爬了起来,见状跳着脚地骂道:“宋三!你个狗东西!我早就看你们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裤子做什么!”

    “扯裤子?”

    宋三嘿嘿笑了两声,接着伸出舌头,在宁素脸颊上狠狠舔了一记,“扯她裤子又算什么?”

    宁素身体微微战栗着,在众人的注视下面孔时红时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声道:“宋三,你且放开宁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宋三嘻笑道:“咱家虽然困在苍澜,但也听说过,丹霞宗的左护法是有名的蛇蝎美人儿。”

    他哈哈笑道:“算你运气好,遇到宋三爷。一会儿三爷拔了你的毒牙,剪了你的蝎钩,好好玩玩你这个大美人儿。”

    铁中宝大吼一声,“好狗贼!吃铁爷一刀!”

    第一个出手的程宗扬这时却没有作声,他拧眉看着宋三,这家伙孤身一人,凉州盟却有好几十号人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为何还有恃无恐?

    正怀疑间,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铁中宝刚掠出两步,身体忽然像散了架一样,“哗啦”一声跌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凉州盟的好汉们也接二连三跌倒,最后连左彤芝也未能幸免,背靠着柱子缓缓坐下。

    左彤芝用最后一点力气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间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远远传开,留在地道戒备的汉子自然能够听见,宋三却冷笑不语。

    片刻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甩了进来,在地板上滚了几滚,露出一双怒睁的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备那名汉子的头颅。

    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掠进来,两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两道眉毛直竖着,脸色像抹过石灰一样苍白,就像一对阴间出来的无常鬼。

    宋三一脸开心地笑道:“大伙儿可能有些面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一姓活,一姓死,右边这位是活无常,左边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堕冰窟,不由打个了寒噤,“你死我活?”

    宋三挑起大拇指,赞道:“左护法果然见闻广博,江湖人称的你死我活,就是这两位,没想到左护法也听说过。”

    左彤芝勉强笑道:“两位名声赫赫,没想到这次也来了太泉古阵。”

    宋三、活无常和死有分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刚夸你见闻广博,这就漏了底了。活爷和死爷在咱们苍澜已经住了七八年,这太泉古阵不敢说一次不漏,隔三差五总要来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两位是找什么东西?也许我们凉州盟可以帮帮两位。”

    宋三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你这活宝贝。”

    说着他扭过头,“徐瘦子,你还站那儿干吗?”

    满堂几十条汉子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还站着。他瞧了瞧地上,有点儿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该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都苍澜人的份上,三爷今天不为难你,识相的赶紧给我滚。”

    徐君房巴不得赶紧走,想了想又停住脚步,壮着胆子道:“我走可以,但随我来的几位客人我要带走。”

    “好说,”

    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头留下。”

    程宗扬侧了侧肩膀,把小紫挡在身后。

    徐君房赔着小心道:“几位哥,我大半年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接了笔生意,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怎么说也得让我混口饭吃吧?再说了,这丫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你留她还不是白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咱们都是给人领路的,摸摸良心说,你们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丢在阵里吧?”

    宋三笑骂道:“这徐瘦子还当真了!”

    他一把扯过宁素,托起她的下巴道:“明白告诉你,这一大一小两只雌兔一进古阵就被我们哥四个盯上了,要不是哥几个玩得高兴误了时辰,这会儿早带回院子慢慢调教了。”

    “这小雌兔倒是好收拾。那老雌兔却有点性子,被黑疯子弄得受不了了,踢碎了玻璃要自杀,没成想钓了你们这一大堆鱼。嘿嘿,死爷和活爷刚才不在,没奈何,三爷只好在雪锅里下了点佐料,不仅捞到了左护法,还弄了个绝色。好运气啊好运气!”

    程宗扬本来还有些担心,看到他们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气定神闲,玩什么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这种赤裸裸打脸的行为,就算死老头能忍,死丫头也不能忍啊。

    程宗扬这会儿早已明白过来,雪地上的四行足迹并没有错,但其实是四个人背着两个人,因此有两行显得更深一些。宁素师徒被他们劫到酒店,师傅踢碎玻璃,引来守阵力士和惠远二僧。结果自己误打误撞进了酒店,一场混战,黑疯子和宁素的师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里,宋三见势不妙,编了一通谎话出来。宁素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细,只见到师傅被左彤芝所杀,恐惧之下没敢揭穿实情,让自己这一群人都上了套--除了死丫头。

    程宗扬回头看去,只见小狐狸带着一脸欠揍的贱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等人给拍扁。至于自己,更是真气顺畅,丝毫没有受到毒物的影响。说句掏心窝的话,有殇侯那个毒宗老大和死丫头这个妖精在,宋三玩的这点毒药算是遇到祖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来,厅中凉州盟的人虽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鱼。宋三搂着宁素笑逐颜开,活无常和死有分则围着左彤芝动手动脚。

    “嗤剌”一声,左彤芝衣襟被活无常撕开,露出里面翠绿的抹胸。接着死有分伸出长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颈下舔舐。左彤芝俏脸时红时白,生死荣辱在心头滚过,一时间身体僵住。

    程宗扬正待出手,萧遥逸却笑道:“歇歇吧,咱们商队的打手来了。”

    “呯”的一声巨响,那扇被人砸过无数次也没半点裂痕的玻璃门轰然破碎,飞溅的玻璃像子弹一样溅得满厅都是,接着一条龙精虎猛的大汉踏着满地的碎玻璃迈步进来。

    小紫皱了皱鼻子,“大笨牛,来得这么早。”

    程宗扬松了口气,“不早了,再耽误一会儿,左护法就该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要不要赌一把?”

    程宗扬道:“赌就赌!我赢了,亲你一下,你赢了,亲我一下。”

    武二郎满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爷的饭呢!”

    萧遥逸朝宋三一指,一脸无辜地说道:“被那家伙给吃了。”

    “呯”的一声,武二郎虎臂一振,捣碎一块地砖,这时程宗扬才注意他手里握着一根银亮的钢管,却是当初在地铁站众人撞到的不锈钢扶手,不知道这厮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拧下来丈许长一截。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后面不见踪影,原来是在打这东西的主意。这根不锈钢管看起来既花哨又体面,就是给苏荔当聘礼,也很看得过了,只不过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换成一根镀铬的不锈钢管……这落差实在有点大。

    武二郎大步过去,气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爷的东西!给二爷吐出来!”

    活无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眯起,不屑地看着武二手里的不锈钢管,宋三冷笑道:“又来个呆子,拿根灯草当针使,哈哈。”

    活无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凶名赫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两人不仅手段凶残,而且身手强横,两人联手,连六级通幽境的强者也难撼其锋。见到武二郎大咧咧走过去,众人手里都捏了把汗。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旁边还有个一肚子坏水的宋三虎视眈眈。

    但当武二郎一路走来,他身后的人不约而同都张大嘴巴。程宗扬瞧着稀罕,等武二郎从面前走过,也伸头去看。看到他背后藏的东西,程宗扬才知道武二这厮犯起坏来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里的不锈钢管只是个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后藏着两截又粗又黑又长又直又重的铁轨!武二这牲口本来就身高体壮,两根铁轨斜着从小腿直到脑后,每根都差不多有两米长!

    难怪这厮折腾这么久,弄两截铁轨和弄一根不锈钢管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赤手空拳把铁轨扒下来,这活儿连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出了。

    活无常和死有分放开左彤芝,同时纵身掠来,人在半空,便从袖中挥出两根尖细的利剑。武二郎虎吼一声,举起不锈钢管。活无常和死有分阴声狞笑,细剑一递,轻易就将钢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这钢管爷们儿早就用过,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大个子,你死在活爷和死爷手下,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赶紧收回钢管,别在腰间,然后双手往背后一翻,活无常和死有分只觉头顶整个空间都被乌云遮住,接着两根粗黑长直沉重无比的工字型钢轨猛砸下来,两人的细剑就像牙签一样折断,紧接着血肉横飞,活无常的左臂和死有分的右臂被钢轨砸得骨骼尽碎,爆出一团血雾。

    孟老大的天龙霸戟已经是顶级的重兵刃,一般人连抬起来都吃力,可这两根钢轨比天龙霸戟还足足重了一倍,此时被武二这种肌肉男施展出来,完全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寻常人受了这样的伤势,只怕会当场休克,活无常和死有分却像毫无痛觉,一言不发地并肩向后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即脚下一弹,衔尾追去。三人见机极快,一阵风般钻入下水道,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血迹。

    堂内沉寂片刻,然后欢呼起来,“二爷好本事!”

    “我说的吧!要紧关头还得看二爷!”

    “二哥!老铁真服了!威武霸气啊!”

    “解药!解药呢?”

    “快追!别让他们逃了!”

    “不可!他们是地头蛇,二爷一个人,那地道轻易进不得!要去咱们一块儿去!”

    “屁!没有解药你连爬都爬不起来!先取了解药再说!”

    “我不就说一块儿去取解药吗?”

    众人吵成一锅粥,一时吵着取解药,一时又担心武二爷孤身犯险,万一有个什么长短,大伙也都别活了。

    吵嚷声一浪高过一浪,宁素怔怔站在原地,脸色越来越苍白。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体。

    萧遥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头道:“别吵了,这毒药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口凉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点雪来。”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气,抱着玩命的心思冲出去,捧了把雪回来。

    “给我!给我!”

    铁中宝扬着脖子吞了雪,片刻后猛然翻身跃起,叫骂道:“直娘贼!敢暗算铁爷!武二哥!这回要不是哥哥,老铁就阴沟里翻船了。”

    徐君房来回跑了几趟,鞋袜都湿透了才停下来,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着火。

    程宗扬没打算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一直按兵不动,这会儿危险解除,才问道:“宋三是什么来头?”

    徐君房又冻又气,“我原本瞧着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没成想还在古阵里杀人劫财,真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我们苍澜的名声,就是被这些外姓人给败坏的!”

    难怪太泉古阵危险重重,进入太泉古阵的寻宝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们暗中干掉的。程宗扬宽慰道:“为非作歹的终究是少数,何况这一回咱们人多,明天咱们去找赤阳圣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干,风卷残云般一通猛吃。铁中宝凑过来,充满敬畏地摸了摸铁轨,咂舌道:“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说道:“给你一根!”

    铁中宝连连摇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动。我要拿它上阵,累也累个半死。”

    “笨!”

    武二郎道:“瞧这钢口!拿回去打成单刀,不比你的刀强?”

    铁中宝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迈地一挥手,“别提钱!拿走!”

    不提钱倒也罢了,一提到钱字,铁中宝顿时急了,“那怎么成?单是这钢,天底下哪儿找去?一斤起码得一贯!五百贯!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这是怎么说的?哎呀……那就五百贯!多一个子儿你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复了平常的从容,拿着酒囊道:“武二爷,奴家敬你一杯。”

    武二郎接过来灌了一口,“好酒!老铁,你也来一口!”

    “成!”

    铁中宝喝了一口祛祛寒意,他摸着那截铁轨,越看越是喜欢。这段钢条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单刀,每把才七贯,质地更是没得说,算下来自己还赚了。

    程宗扬没过去凑热闹,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废话!你搞这么大阵仗,不把守阵力士引来才见鬼了。你从头到尾就是想逮个活的守阵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变聪明了哦。”

    程宗扬叹了口气,“聪明个鸟啊。我是想到守阵力士肯定会来,既然我能想到,你肯定也想到了。既然你一点都不着急,我还急个什么?真稀罕的是武二那头号懒虫居然肯干活--你又怎么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当然是苏荔族长又来信了。”

    “得,你这一个鱼饵够钓武二一辈子了。”

    程宗扬把背包往脑袋下面一放,枕着双手道:“剩下的事用不着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觉,从现在到天亮,就是天塌了也别来打扰我。”

    小紫依过来,姣美的面孔几乎贴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头儿,你生气了。”

    程宗扬哂道:“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他闭上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跟你那鸟人老爹好好较较劲!”。

    第四章。

    天色微明,凛冽的寒风掠过雪野,卷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一条猛虎般的汉子踏雪行来,他浓密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毫不畏冷的敞着怀,露出胸前厚厚的护心毛,那种龙精虎猛的气势,任谁都得挑起拇指,叫一声:二爷威风!

    只不过在程宗扬看来,这厮穿着帆布做的牛仔服,扛着一截工字钢,怎么看都不像打虎英雄武二郎,如果加个安全帽,十足就是大雪天还要上工地的苦逼铁道工。

    武二郎扒开积雪,露出一只珵亮的金属壳,然后屈指敲了敲,得意洋洋地说道:“紫丫头,二爷说过误不了你的事,怎么样!”

    雪地中掘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一具完整的守阵力士正卡在洞内,只有一只脑袋露出地面。洞口几乎是比照它的大小挖成的,正把它的四肢都卡在洞内。

    由于是冻土,周围像铁一样结实,生生把这个守阵力士困在其中。

    程宗扬蹲在雪坑边仔细看了半晌,然后扳住它头部的金属盖,用力一掀。那只金属盖“卡”的掀开,敞露出内部复杂的结构。里面并没有线路,而是一组奇异的模块。模块呈现出纯净而透明的天蓝色,看不出任何导线的痕迹,但程宗扬可以断定,那些水晶般的模块中,有无数肉眼看不到的电路正在运行。

    伸手点了点里面一块天蓝色的芯片,“多半是这个芯片。”

    小紫望着那块天蓝色的物体,“什么是芯片?”

    “你就把它当成人的大脑好了。用人工智能代替人的判断,做出反应。具体怎么工作你就别问我了,牵涉到材料、数学、电子、语言……每一门都够学一辈子的,总之很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

    小紫纤指一紧,将那块水晶般的芯片拔了出来,然后捏得粉碎。

    “喂喂喂!你不是对机器人很好奇吗?那可是最要紧的东西。”

    “太麻烦了,人家才懒得学呢。”

    小紫一手放在守阵力士脑壳中,臂上传来“咯嚓”的轻响,那只红珊瑚臂钏分解开来,又连接成一条小蛇,蜿蜒游进机械守卫的脑壳中,在里面没有规律地碰触着。

    雪雪看着有趣,从小紫怀里蹿出来,跳到机械守卫敞开的头部,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势,得意地摇着尾巴。

    程宗扬对小紫道:“我要是你,这会儿就把守阵力士的脑壳盖上,憋死这只小贱狗。”

    雪雪四肢踞地,愤怒地吠叫两声,然后撒了一泡热腾腾的狗尿。

    程宗扬呆了一会儿,然后按捺不住地拍手大笑起来,“这下彻底完了!死丫头,你要再抓一个守阵力士了。”

    小紫唇角却浮现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未落,那具守阵力士一手便从泥土中伸出,在空中“呯”的握紧。让众人都为之目瞪口呆。

    程宗扬半晌才合上嘴巴,“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只要控制水就可以。”

    “开什么玩笑!水是导电的,会造成电路短路!烧毁芯片!腐蚀金属……”

    程宗扬接受过科学教育的理性思维被眼前的现实击得粉碎,那具机械守卫捏住雪雪的尾巴把它提出来,“啪”的盖上金属壳,然后扭过头,眼中发出一抹淡淡的红光。

    程宗扬明智的闭上嘴,从这一刻起,这具机械守卫已经脱离科技的范畴,进入到魔法的世界,对于自己不理解的领域,还是少说为妙。

    那具守阵力士挥动四肢,带着泥土和雪水从土坑中钻出来,然后垂手立在小紫身后,就像一个听话的奴仆。

    小紫美目异彩连闪,那具守阵力士举起手臂,露出机械臂中内置的枪械,然后手肘的挡板滑开,亮出两副手铐。接着原地一个空翻,展示出惊人的平稳性和操纵性。

    在小紫的操纵下,机械守卫毫不延迟地进行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小紫终于停下来,抬手道:“去!”

    机械守卫拔步奔过雪地,消失在白皑皑的松林中。

    “它去干什么?”

    “找赤阳圣果啊。”

    “它怎么知道……你告诉它的?可它怎么知道……干!它对太泉古阵比咱们都熟!肯定知道在哪儿!哈哈,小狐狸这下有救了!”……

    回到酒店,众人都已经准备停当,昨晚武二郎破门而入,倒省了大家再钻下水道。等程宗扬一回来,铁中宝就眉飞色舞地说道:“程头儿!咱们今天去哪儿发财?”

    “大伙自己组队,往周围找找。如果找不到好东西,午后准时回来,咱们换个地方。”

    被岳鸟人摆了一道,程宗扬也不准备在这儿多留,只不过还需要点时间,看那个被小紫改造过的机械守卫是不是好用。

    众人三五成群离开酒店,大厅一时间冷清下来。左彤芝和惠远都有伤在身,在厅中休养。程宗扬则是在等机械守卫传回的消息,也不必出去东翻西捡,去做无用功。

    “小和尚,你怎么样?”

    惠远靠着柱子盘膝打坐,他肺叶受创,胸前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但不可能不呼吸,苦撑一夜之后,这会儿胸前淋淋漓漓都是咳出的血沫。他勉强说道:“施主……”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咳。

    程宗扬道:“老头儿,你不是会熬药吗?熬些药给小和尚喝。”

    朱老头嚷道:“这大雪封山的,去哪儿找药材?”

    “翻开雪不就看到了?小和尚要死了,账都算在你身上。”

    “小程子,你不能不讲理哇,他死了关我老头儿啥事?”

    程宗扬讶道:“你才知道我不讲理?见死不救这种事,你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

    惠远受的只是外伤,要救他性命并非难事,只不过平白救一个敌人,也只有这个滥好人才会干吧。朱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熬药容易,可谁出门会背个生药铺子?少不得我老人家亲自去采。小程子啊,你可真会坑大爷。”

    朱老头冒着雪出了门,程宗扬取了碗热水喂惠远喝下,一边道:“小和尚,往后好好念你的经,这种地方就别来了。”

    惠远低声道:“多谢施主,咳咳……”

    左彤芝道:“程公子真是好心人呢。”

    程宗扬道:“左护法伤势怎么样?要不要让老头儿也熬点药?”

    “只是皮外伤,已经敷过金创药了。多劳公子挂怀。”

    武二郎一手揣在怀里,像揣个宝贝一样鬼鬼祟祟过来,压低声音道:“程头儿,你瞧我找到什么宝贝了!”

    程宗扬道:“二爷运气不错啊,又捡到什么了?”

    武二作贼似的把程宗扬扯到一边,看看周围没人,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拉开一线,露出怀里一只--明晃晃的水龙头。

    “瞧见了吗?把这东西往墙上一插,那水就嘟嘟的往外冒啊!拿着这个,到哪儿都有水喝!那还了得!”

    武二郎道:“程头儿,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程宗扬默然半晌,然后道:“二爷,你这是个活宝……千万藏好了,别让外人看见。”

    “二爷还用你教?”

    武二郎赶紧把水龙头掖到怀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个哈哈,“今儿个天不错啊,二爷出去散散步!”

    左彤芝盈盈起身,“二爷,奴家和你一起去可好?”

    武二大方地说道:“行啊!”

    众人各自出门,整个大厅只剩下寥寥数人,惠远闭目体养,小紫在逗雪雪,徐大忽悠冻得不轻,蹲在火堆旁打死也不挪窝。萧遥逸四处溜躂着在看酒店的布局,在他身后,一个少女跟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程宗扬没有询问宁素事情经过,不过看了昨日的经过,也用不着多问。她师傅已死,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在这太泉古阵中,如果没有小狐狸,也许昨晚就自尽了。萧遥逸未必对她有什么动心之处,只不过出于基本的道义施以援手,往后怎么解决,就让小狐狸自己想辙好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看来又要落雪。程宗扬从背包中取出一根炭条,一边回想着昨日的路程,一边在地上画着。六朝的毛笔自己始终用不惯,更懒得带墨锭和砚台,于是专门烧了几根炭条,用来在路途中写写画画。

    太泉古阵进来是郊区,穿过一条隧道,进入建有核子电站的工业区。所谓第三层,是将市区和工业区隔开的绿化区。从石阵传送进来之后,有些人在郊区,有些人在隧道口,有些人甚至直接出现在绿化区,由此可以推断,这三层是位于一个平面之上。

    第四层的奈何桥是抵达太泉古阵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也是第一道关口。而迷魂桥应该是整个太泉古阵的交通中枢。第五层的垃圾处理厂不用理会,六至九层自己还没来得及寻找,第十层既然是地铁中心,那么程宗扬很怀疑站点上方的八个标志就是传说中太泉古阵的第十一至十八层--如果是这样,那么太泉古阵的真实分层可能只有三层。一至三层在一个时空平面上,四至十层和十一至十八层又处于不同的时空平面。

    直到现在,程宗扬也没找出是谁建造了太泉古阵,但从已有痕迹分析,这座城市的建设者很可能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目前看来,最大一种可能--太泉古阵来自于六朝的未来,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居民,有相当一部分是六朝兽蛮部族的后代。

    程宗扬看着自己绘制的草图,暗道:这些猜测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找到赤阳圣果救好小狐狸,然后找到那块红色的石头,完成王哲的嘱托。至于太泉古阵的秘密,以后再找也不迟。

    外面风声响起,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道人影风一般掠入大厅。那两名女子玉冠银发,精致的面孔宛如一个模子中刻出一般,带着冰雕般的冷漠,却是在晴州打过交道的老熟人,虞白樱和虞紫薇这对姊妹花。

    程宗扬暗叫不妙,赶紧把纸张举到面前,遮住两女的视线。虞氏姊妹冷冷朝大厅中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掠上楼梯。

    接着外面一声长啸,“两名妖女进了石窟!沈道长,朱仙子!今番我们三宗联手,切不可让那两名妖女逃了!”

    虞氏姊妹的身影刚从楼梯上消失,程宗扬便“哗”的收起草图,一把扶起惠远,“走!”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追杀龙宸的虞氏姊妹,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友方。这点儿自知之明程宗扬还是有的,整个太泉古阵里面,恐怕八成都是岳鸟人的仇家,如果加上朱老头的仇家,不算十成也差不了太多。就算一时间没有暴露身份,自己不识相的夹在中间,被两边殃及池鱼,也没什么好下场。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还是先闪人要紧。

    萧遥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程宗扬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紧急,当即扯起徐君房,回头对宁素道:“一起走!”

    宁素原本梦游般跟在他身后,被他一喝,仿佛惊醒过来,连忙跟了过去。

    虞氏姊妹已经上楼,程宗扬别无选择,只能往下跑。朱老头和武二郎先后离开,厅中六个人,小狐狸是个空架子,徐大忽悠战斗力为零,惠远负伤,宁素的修为比死丫头还差了一截,除了死丫头,就剩自己一个能打的。想照顾五个人,就是把自己切成五块也不够用的。

    外面人声嘈杂,来人已经追进大厅。萧遥逸道:“往哪儿?”

    “下水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逃出去,只要与朱老头、武二和凉州盟诸人会合,便有自保之力,即使再遇到虞氏姊妹也丝毫不惧。

    程宗扬一头闯进那个庞大无朋的卫生间,紧接一声大骂,“干你娘啊!武二你个牲口!”

    程宗扬就像腾云驾雾一样,刹那间越过十几丈的距离,“呯”的一声直接撞在墙上。

    武二那厮拧了水龙头,水溅得满地都是,这会儿地面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当旱冰场都足够。程宗扬猝不及防,当场摔了个结实。他带滚带爬从卫生间挣扎出来,顾不得自己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便道:“下楼梯!”

    下水道的入口被武二搞成冰封绝地,程宗扬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带领众人往地下逃去。

    头顶呼喊声不断传来,“兀那妖女!你伤我师兄,还想再逃吗?”

    不知道虞白樱还有虞紫薇的声音冷冷道:“玉音子口出狂言,死有余辜。”

    “我师兄只是声讨岳逆的恶行!何曾有一言涉及两位?你们二人痛下杀手,取我师兄性命,此仇不报,我长青宗还有何面目立于六朝?沈道长,朱仙子,我道流六大宗门同气连枝,还请两宗不吝援手。”

    虞氏姊妹一声冷笑,接着有人叫道:“小心丝絃!”

    “啊--”一声惨呼响起,不知是谁已经着了虞氏姊妹的道。

    脚下的楼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程宗扬闷头走了半晌,才踏到平地。萧遥逸从袖中摸出火褶,取下扣盖用力吹了几下,火焰跳动着亮起,照出周围的空间。

    入目的情形使众人都一阵发呆。与楼上的房间不同,眼前是一道高近两丈的墙壁,光滑的表面没有拼接的缝隙,却是一道整体铸成的金属墙。墙壁一侧的大门已经被人破坏,厚达半尺的门体扭曲着倒在地上,门侧一排折断的锁头几乎有手腕粗细,真不知宋三等人费了多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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