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全文阅读

上品寒士-第48部分(2/2)

作者:soweibo

年的资历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葳蕤又如何等得起!

    回城路上,陆葳蕤与继母张文纨同车,陆葳蕤不时从车窗往后看,陆夫人心知葳蕤是看陈操之有没有跟上来,哂笑道:“别看了,陈操之要等我们走远了,他才会回城。”

    陆葳蕤俏脸绯红,乖乖的坐好,陆夫人看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双眸水汪汪的,肤色莹然有光彩,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心里又是怜爱又是担忧,问道:“蕤儿,陈郎君是不是又向你许诺了?”

    陆葳蕤支支吾吾道:“哦,是,陈郎君让我再,等他三年,一定能娶我。”

    陆夫人幽幽一叹:“又是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啊,唉,这个陈操之——好,好,我不责备他,我只是说三年时间他能谋到什么显职啊,名声他现在倒是有了,可是光有虚名是不够的。”

    陆葳蕤不说话,心道:“陈郎君既这么说,那他一定有办法,三年前陈郎君还是寒门,现在已跻身士族,而且年未弱冠即名扬江左,除了陈郎君,谁又能做得到呢!”

    ……

    陈操之回到顾府天已薄暮,顾恺之等他好久了,说今日孔汪、范宁、孙泰先后来访,又说瓦官寺的竺法汰看了《八部天龙像》大为惊喜,请陈操之一定画此壁画,功德无量——

    陈操之有些奇怪,孔汪、范武子来访不稀奇,孙泰来访他做什么?

    用罢晚餐,盥洗沐浴毕,陈操之与三兄陈尚在小院中散步,问孙泰来意?

    陈尚道:“孙泰倒是很会钻营,琅琊孙氏入士籍后,他依仗杜子恭的名声,与京中笃信天师道的显贵结交,已被委任为东阳郡丰安县长,不日将赴任,名为拜访其实是炫耀,不过似乎真有什么事要对你说,过两天还会来。”

    陈操之墨眉微蹙,孙泰成了一县之长,更能传布他的天师道了,史载孙泰、孙恩叔侄之乱是在淝水大战后的十余年,距现在还有三十多年时间,难道因为琅琊孙氏入了士籍,孙泰的天师道众之乱会提前?

    这时,顾恺之与刘尚值走进院来,顾恺之道:“子重,去乌衣巷谢府吗,你昨日可是答应了谢常侍携柯亭笛前去的。”

    陈操之便命小僮黄小统捧了盛有柯亭笛的木盒随他前去,备车之时,刘尚值悄声问:“子重,今日见到陆氏女郎了?”

    刘尚值是陆纳的属官,又是住在陆府,知道今日陆夫人和陆葳蕤出游之事,方才顾恺之又说陈操之也是独自出外游玩至暮方归,自然就会想到陈操之是去见陆葳蕤了。

    陈操之轻笑道:“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要去向长吏告密乎?”

    刘尚值“嘿嘿”一笑,心领神会,便不再问。

    陈操之、刘尚值、顾恺之分乘三辆牛车刚出顾府辕门,就见门前来了一辆马车,一队军士护卫,却是郗超来访。

    郗超问知陈操之将赴乌衣巷谢府,笑道:“甚好,我也一起去访万石公,顺便一赏子重的妙音,子重,本来三年前我就能听到你的竖笛曲的,却是迁延至今,佛法讲究因缘际会,果从因生,相由缘现,看来我郗超要听子重一曲,还得借助陈郡谢氏才行。”

    一边的冉盛叉手施礼道:“好教郗参军得知,三年前我家小郎君在吴郡为郗参军送行,我家小郎君曾为郗参军吹奏了一曲,只是郗参军已经走远了,没听到。”

    郗超朗声大笑道:“还有这等事,那真是我无缘。”

    冉盛道:“千真万确,郗参军没有听到,我却是听到了,对了,上虞祝郎君也听到了,还说大饱耳福。”

    “哦?”郗超看着陈操之问:“是祝英亭还是祝英台?”

    陈操之答道:“是祝英台。”

    郗超笑道:“看来是祝英台与子重有缘。”

    顾恺之道:“郗参军,那祝英亭却非祝英亭,乃是谢玄谢幼度。”

    郗超问:“那祝英台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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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恺之道:“祝英台便是祝英台,乃谢幼度表兄,隐居上虞。”

    郗超道:“原来如此,那我等便一起去乌衣巷吧,说不定祝英台已从上虞来此。”

    冉盛和顾恺之都是心直口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陈操之觉得郗超似乎知道某些隐秘,言语间颇有暧昧,郗超是提携他、于他有恩之人,今夜却让他有些猜不透。

    郗超邀陈操之与他同车,在车中郗超却半句不提祝英台,只说今日朝中大臣审议桓郡公迁都移民之奏章,大多数朝臣敬畏桓郡公,莫敢先谏,扬州刺史王述与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孙绰明言反对,孙绰洋洋洒洒上疏,说什么:“昔中宗龙飞,非惟信协于天人,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偏安江左之意明显,而有些理由,诸如北地荒芜、人心疑惧、洛阳乃受敌之地,陈操之前日就已说过——

    郗超道:“孙绰这一上疏,朝臣就都众口一词,说迁都实为不可,理由纷出,看来桓大司马此议难行啊。”又低声道:“桓大司马也知此事难行,聊以尝试,虚张声威而已。”

    郗超这是心腹之言了,陈操之道:“桓大司马要成魏武之伟业,这洛阳一定要守住,乘慕容暐与苻坚征战之际,徐图梁、许、河南之地。”

    郗超赞道:“善!子重这次便随我去姑孰,桓郡公必倒屣相迎。”

    陈操之问:“郗兄大约何时启行?”

    郗超道:“明日桓济与新安郡主完婚后,我还要送其回荆州,另有一些荆州事务要处置,大约四、五月间我来建康迎你一道赴姑孰。”

    顾恺之亲迎之期是四月十五,正好参加了顾恺之婚礼再离开建康,陈操之道:“甚好。”

    一行人过朱雀桥、入乌衣巷,郗超过琅琊王氏门前而不入,高平郗氏与琅琊王氏虽是姻亲,但琅琊王氏子弟颇有些看不起郗氏,认为郗超祖父郗鉴是流民帅,是因军功晋身高门的,不如琅琊王氏乃是传承久远的冠缨世家,郗超为童子时来乌衣巷看望姑母郗璇,就曾受到王导的两个儿子王劭、王荟的取笑,王荟问年幼的郗超可会使双锤?王劭则哈哈大笑,所以后来郗超很少去乌衣巷王府,上次是因为叔父郗昙病故,他才来这里接姑母郗璇与堂妹郗道茂回京口奔丧——

    郗超昨日派了一个西府文吏去乌衣巷王府,问知王羲之夫妇与王献之都去了京口,郗道茂为父服孝期满,其与王献之的婚事也该办了。

    郗超既知姑母不在这里,自然更不会登王氏之门。

    一行人来至谢府,递上名刺,谢万得知郗超前来拜访,亲自出迎,郗超是大司马桓温座下第一红人、西府的智囊,谢安、谢玄在西府,与郗超关系都颇为密切。

    郗超听闻陈操之昨夜就已来此为谢道韫助谈,胜了诸葛曾与范武子,让谢道韫嫁不出去,不禁会心而笑。

    郗超先前在顾府门前语多暧昧,但在谢万面前却绝口不提什么祝英台,也不说朝政之事,只细问昨日陈操之与谢道韫联手与范武子辩难的经过,为谢道韫最后的锐利一击赞叹不已。

    这日是二月十五,一轮朗月早早升起,月白风清,花气袭人,谢道韫抱着七弦琴坐在大厅小室垂帘后,听得郗超对她四叔父谢万说起当年陈操之为他送行,当面不吹背后吹的趣事,谢道韫不禁莞尔微笑,吴郡往事涌上心头。

    谢安喜音律,谢府蓄有善乐器、能歌舞的女伎,这时各呈技艺,吹拉弹唱,盈盈沸沸——

    谢万对陈操之笑道:“此谓抛砖引玉。”说罢,铁如意敲击身前梨木案,那些女伎弯腰退下。

    灯月争辉,满堂俱静,陈操之左手高、右手低执着柯亭笛,呜呜吹奏一曲《良宵引》,堂上诸人先前听了那些乐伎浓丽的曲子,此时再闻陈操之清奏,仿佛清泉荡涤肺腑,但觉身心俱净。

    小室里的谢道韫纤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心里涌动着两个字:“奈何!”

    桓野王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安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第九章 帘后芝兰

    谢安夫人刘澹在后院听到缥缈如仙乐一般的竖笛曲,讶然道:“桓野王来访耶!”带了两个老婢经由听雨长廊急急往前院而来,从偏门入大厅,撩开帷幕,隔帘而望,见吹笛者并非桓伊,而是一个青春年少美男子,风俊神清宛若当年她初见谢安,谢夫人甚觉诧异,低声问侍者:“此子阿谁?”

    侍者答曰:“钱唐陈操之。”

    谢夫人心中一动,她早知钱唐陈操之是阿遏好友,也听说了陆氏女郎苦恋陈操之之事,只是没想到陈操之是这样一个无脂粉气的清峻美男子,更能吹如此好曲,即问:“道韫何在?”

    侍者指着左边小室道:“道韫娘子在那边。”

    谢夫人点点头,蹑步轻盈走进侧厅小室,见谢道韫跪坐在帘边莞席上,蕉叶琴横在膝上,纤长手指轻抚琴弦,若有所思,而此时,帘外笛声已歇——

    侍立谢道韫身后的柳絮、因风两婢见三主母到来,赶紧要见礼,被谢夫人刘澹止住,谢夫人悄悄跪坐在谢道韫身侧,含笑看着这个她最喜爱的侄女,嗯,神情似笑非笑,眼波盈盈有情,痴痴出神,好半晌都没发觉她这个叔母的到来。

    这时,听得厅中的谢万说道:“无怪乎桓野王盛赞,操之音律堪称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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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超亦叹赏不已,说道:“万石公可曾见过卫协所画的《桓伊赠笛图》?画亦绝妙。”

    谢万喜清谈、爱书画,其书法虽不及乃兄,亦是一时之秀,便道:“我曾听王敬伦谈及此画,王敬伦极口称赞,只不知此画现在何处?”

    郗超眼望陈操之,笑道:“在左民尚书陆祖言处,改日万石公携陈子重去陆府求画一观便可。”

    谢万也看着陈操之,笑道:“郗嘉宾居心叵测。”

    郗超道:“君子成丨人之美。”

    谢万道:“既如此,郗参军何不与操之同去?”

    郗超道:“我是想与子重同去,只怕陆祖言闭门不见,若得万石公同往,当无此虞。”

    谢万哈哈大笑:“郗参军是桓郡公倚重之人,二陆岂敢小视于你!也罢,我只为赏画而去,操之适逢其会。”

    郗超大笑,说道:“明日是桓仲道与新安郡主的佳期,后日我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十八日子重要参加大中正考核,那就十九日午后去陆府拜访,十九日正逢休沐日,万石公以为如何?”

    谢万点头道:“就依郗参军所言,操之辩才我已见识过,通过大中正考核易如反掌。”

    小室中的谢道韫听得四叔父要帮着陈操之去拜访陆纳,虽然微微含笑,却难免有些苦涩,忽听耳边有人说道:“元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道韫吓了一跳,见是三叔母刘氏,乃噘嘴娇嗔道:“三叔母吓唬人家!”

    谢夫人刘澹笑道:“是你无礼,见叔母进来睬也不睬。”

    三叔母平日最诙谐善谑,谢道韫抿唇而笑,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手拜大礼,说道:“侄女道韫恭迎三叔母大驾。”

    谢夫人却又“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轻声,莫惊了那厅中人。”挥手让柳絮等人都退下,徐徐问:“阿元,方才吹笛之人可是钱唐陈操之?”

    谢道韫是玲珑心,立知三叔母用意,镇定自若道:“是,就是陈操之陈子重,阿遏的好友,此人颇有才华,尤精音律,在吴郡同学时常常能听到他的竖笛曲。”

    谢夫人刘澹笑眯眯看着侄女,说道:“既是同窗,等下请他进来相见又何妨。”

    谢道韫矜持含笑道:“三叔母,我在吴郡游学乃是纶巾襦衫、潇洒美少年,这个陈操之一直不知我是女子,称我为英台兄,我若要见他,也得换上男装、敷粉妆扮才行。”

    谢道韫应对自如,言语神态毫无破绽,可是谢夫人刘澹对这个绝顶聪明的侄女了解甚深,想起道韫婉拒世家大族子弟的求婚,不是为了这个陈操之又更为何人?陈操之既俊美又多才,不说其他,单这一曲绝妙的竖笛就把道韫的魂勾去大半了,道韫与其叔父安石一般酷爱音律,嗯,记起来了,四年前腊月初一她与阿遏连夜乘船说是回会稽东山,没几日又回来了,那次是听全礼全常侍说起桓伊赠笛之事,阿元就让阿遏陪着她去见识陈操之的竖笛,从此念念不忘,也就有了吴郡游学之举,现在明白了,这都是因为陈操之啊!

    这时,忽听帘外厅中的谢万对陈操之道:“操之现在住于顾中丞府上是吗?还舒适否?你与阿遏是好友,我亦喜你的清谈与音律,不如搬到乌衣巷,就住在阿遏的小院如何?”

    谢道韫一听这话,身子陡然绷紧,屏住了呼吸,却听身边的三叔母低声笑嗔道:“老四真是糊涂!”

    谢道韫也顾不得三叔母话里有话,凝神倾听陈操之的回答,感觉陈操之迟疑了一下,答道:“多谢万石公好意,晚辈在顾府住得颇舒适,万石公爱晚辈清谈与音律,晚辈召之即来。”

    谢万笑道:“操之虽系出颖川陈氏,但南迁已一百多年,算是半个吴人了,不习惯北人的饮食吧。”

    亲耳听到陈操之婉拒,谢道韫挺直的小腰明显一软,心里感觉沉重的难过,勉强笑着对谢夫人刘澹道:“当年陆玩在王导府上食酪致病,以至于后来南人北人都不敢同席饮宴。”

    谢夫人刘澹看着这个心高气傲、好胜好强好面子的侄女,说道:“阿遏择友甚严,陈操之尚是寒门时阿遏就与其订交,足见陈操之有非常之能——”话锋一转,问:“元子你看陈操之与那陆氏女郎能有好结果吗?”

    阿元、元子,是谢夫人对谢道韫的昵称。

    谢道韫很快就从方才沮丧中摆脱出来,陈操之若住在谢府,她反而不便与其相见,住在顾府呢,她可以纶巾襦衫去见陈操之——

    听三叔母这样问,谢道韫答道:“会有好结果的,三叔母没看到四叔父与郗参军都愿成丨人之美吗!”

    谢夫人刘澹听谢道韫这样回答,稍感讶异,刘澹乃名门之女,直爽有英气,且见识不凡,谢安爱之、敬之、畏之,昔在东山,谢夫人下帷听诸伎歌舞奏曲,只许谢安观赏片刻,即便扯上帷幕不许再看,说是“恐伤盛德”,谢安亦无可奈何,一笑而罢。

    谢夫人懒得和侄女虚与委蛇,直言问:“元子,你是不是喜爱这个陈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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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道韫早有防备,惊诧道:“三叔母何出此言啊,难不成我与陈操之曾经同学就一定要喜欢他,真是岂有此理!”

    谢夫人问:“那你为何推三阻四拒绝了那么多高门子弟求婚?”

    谢道韫道:“陈子重是要娶陆氏女郎的,我拒绝那些求婚者与陈子重又有何关系?只怪那些人难入我青眼,只务清谈若清谈得好也就罢了,却又是条理混乱,只会照搬王弼、何晏之言,可笑!”

    谢夫人知道辩理是辩不过这个侄女的,说道:“你牙尖齿利,我不和你说理,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陈操之?若是,我这个做叔母的说不定可以成全你,莫要说钱唐陈氏门第低微,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前也只是一般士族而已,当初汝叔祖向琅琊诸葛氏求亲却被婉拒,诸葛氏认为我谢氏门第配不上他诸葛氏,你看看,四十年不到,现在那诸葛曾不是朝思暮想娶你吗?又焉知日后钱唐陈氏不能晋升高门乎?”

    谢夫人此言不矫饰、懂变易,是极有见地的,谢道韫笑道:“若那五兵尚书陆始有三叔母的识见,陈子重就不至于登陆氏之门还要请我四叔父和郗参军相助了。”

    谢夫人道:“我只是相信阿遏和你的眼光,尤其是你,你是我谢氏的才女,谢家芝兰玉树,阿遏是玉树、你是芝兰,你已经把门阀子弟视之蔑如了,唯独赏识陈操之,叔母相信你不会看错,陈操之终非池中物,当今之世并不安乐太平,陈操之更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元子,你说我说得可对?”

    谢道韫道:“三叔母女中英杰,连三叔父都敬佩有加,自然说得对,只是我赏识陈操之并不一定就是喜欢他——”

    “你呀就是嘴硬!”谢夫人刘澹笑着摇头:“元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虽然心思深邃,不过我好歹也能猜个六、七分,你是因为陆氏女郎在先是吧,在先怕什么,又没成亲,不可以争取吗?生年不满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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